那张稚嫩的小脸，早些时候还黏在她身后，腼腆而亲昵地喊着自己：“小师姐，我们一起玩吧。”
小女孩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场景。
她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自己是不是还没有睡醒。
如果真的有这么可怕的噩梦，那醒来之后，一定要在娘亲怀里痛痛快快哭上一场才行。
于是，她踉踉跄跄地走在熟悉又陌生的长廊上。
她看到了一群戴着同样面具的人，冰冷地游荡巡视在周围。
她看到了之前当做乐园玩耍的地方，如今变成了一片火海。
她就这么怔怔地走过，可是却仿佛没有人注意到她一样。哪怕是那些带着面具的可怕修士，都仅仅是从她身边急匆匆地掠过，如同看不到她一般。
她突然在想，自己是不是其实已经死了。
现在的自己，只是一抹游荡的亡魂罢了。
她很害怕，想去找自己的娘亲。
可是她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
她开始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委屈地哭了起来。
周围依然有绕耳不绝的惨叫和悲鸣，夹杂着咒骂和哀求声。
宛如人间地狱一般的场景。
“爹……娘……晚儿做噩梦了。”
“这个噩梦真的好可怕……晚儿醒不来了……”
小女孩哭了很久，直到哭累了，泪眼婆娑间，才发现周围的面具修士渐渐开始汇聚，尤其是好些人从西山的经文殿走了出来。
汇聚在一起后，几个穿着奇异道袍、面容苍老的老者在广场中间交头接耳起来。
“找到了吗？”
“到处都找过了，没有。”
“那男人倒也硬气，看着老婆在自己眼前被凌虐至死，一口牙咬碎了，满嘴是血都硬是不肯交代。”
“怪了……那东西会藏在哪呢？”
“山门内还有活口吗？”
“没了。一丝活物的气息都没有了。”
“那就搜！他肯定来不及藏到别处，就算是把这座山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小女孩没有听完他们在说什么，她只是怔怔地站起身，眼角泪痕未尽地走向了远处的经文殿。
她拖着长长的睡袍，走到了经文殿门口。
……她突然有些不敢打开门了。
她很害怕如果推开这扇门，之前的一切都会不再是噩梦。而会变成现实。
她将会再也找不到她的娘亲和父亲。永远失去从噩梦中醒来的机会。
可她终究还是推开了门。
她看到了一个男人**着上身，浑身是血地跪在血泊之中。
她看到了一个女人被锁链吊在大殿中间，面容清白如雪，没有一丝血色。
“……爹？娘？”
小女孩呆呆地走到男人和女人面前，伸出手想要去触摸到他们。
可是手臂却这么诡异地从他们脸上穿了过去。如同没有实体一般。
她又哭了起来。
哭的很大声，哭累了就开始咳嗽，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
哭到嗓子冒血，哭到喉咙完全哑掉。
那些修士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山门，只剩下了到处燃起的火，渐渐将所有的建筑物吞没。
火光中，小女孩哭到失声之后，缓缓躺在了男人和女人的身旁。
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也许一觉醒来，梦就醒了吧。
——
“可没有醒。”
“第二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已经是被烧成灰烬的残垣断壁了。”
“爹娘的尸身已经完全被烧成灰烬，师兄师姐们的尸身也已经被野兽和乌鸦啃食殆尽。”
“什么都没有变。那场噩梦，就这么变成现实了。”
“我很饿，很渴，只能自己一个人光着脚走到山下。如果不是遇到了师尊，也许我就已经跟着家人们一起死去了。”
说到最后的时候，虞香已经泣不成声了。
“我一直……都在逃避去回忆那天的事情。”
“可是每到夜晚，那些画面都会缠绕上我的双眼。闯进我的梦境。”
“我真的很害怕……好多次都想过一死了之，去陪父母算了。”
“可他们的亡魂又每晚都在我床头，哭诉着让我不要死，要替她们报仇。”
“可这样活着……每一天真的都好痛苦……”
陈胤沉默地听完了一切。
眼圈红肿的虞香还在哽咽，一只宽厚的手已经盖在自己头上。
“……辛苦了。”他语气里带着心疼。
虞香鼻子再度一酸。
“再然后，魔道的人找到我，告诉我我的体质是修炼魔功《淬冥诀》的不二人选。”
“他们说只要我魔功大成，就有力量去替父母和师兄师姐们报仇了。”
“所以、所以我才……对不起……”
她忍不住伏在陈胤怀中，泪眼婆娑地呜咽着：“对不起师兄……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我本来以为，复仇就是我剩下的生命中唯一的意义了，可是直到我遇到了师兄和师尊……”
“你们是我唯一的家人了，我真的很害怕你们又会因为我，再次重复长离殿的噩梦……”
陈胤安抚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呢喃到：“你也一样。。”
“我只有你们两个家人了。”
虞香停了下来，泪痕未干怔怔地看着陈胤。
“这个世界，是要讲规矩的。”
陈胤语气平淡地说道：“你伤害过那些面具修士吗？”
“没有……”
“那他们伤害过你的亲人吗？”
“伤害过。”
“那就是他们欠你的。”他一脸认真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就是规矩。”
“他们要是不愿意遵守，没关系。”
“……好好睡一觉。”陈胤揉了揉虞香的小脑袋，“明天我带你上主宗。你可以亲自教他们规矩。”
虞香呆呆地看着陈胤的侧脸，眼神有些茫然起来。
“我、我怕我睡不着。一旦回忆起来，我晚上又会——”
“没关系。”陈胤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今晚，我陪你睡。”
八十、师兄，有人欺负我们
当晚，香儿果然难以入眠。
闭上眼睛又睁眼数次，迟迟没能入睡。
每一次睁眼，眼里都是满满的恐惧，直到看到坐在床边的陈胤，眼里的恐惧才能稍稍褪去。
陈胤也只是安静地握着她的手，一言不发地默默陪着她。
感受着手掌中传来温热的温度，虞香第不知道多少次闭上了眼睛，脑子里拼命去回想着在虞山上的幸福生活。
这一次，她终于浅浅入睡了。
陈胤一直在她床边坐到了半夜，才将她的手塞回被子里，转身走出了房间。
门口有一道湛蓝色的身影背对着房间，默默地站着。
“不去睡吗？”陈胤轻声问道。
沈霜琏轻咬红唇，眼神晶莹的闪动：
“这就是……你让我留在虞山上的原因吗？不想让我为难？”
陈胤缓缓说：“那终究是你从小生活到大的宗门。”
“我知道，无论你怎么选择都会很为难。所以我替你选了，责任我来背。”
“你就只当被我和师尊囚禁在虞山上，宗门危难之际也无法回归便是。”
沈霜琏呆滞了一下，迟疑了很久才小声问道：“你……打算做什么？把整个宗门都毁了吗？”
“当然不会。”
陈胤摇了摇头，认真地说：“你在外面应该听到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是去讨债的，不是去滥杀无辜的。”
“如今雾灵宗大部分弟子都对长离殿一事毫不知情，我又为何要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