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明鸾姐姐啊。”小夭喃喃起来。
陈胤犹豫了很久，还是选择告诉她：“剑姑娘……不。顾明月是仙尊前辈与明鸾前辈的女儿。”
“是吗……”
似乎听到了故人的名字，小夭的眸眼略微明亮起来，干裂的唇角轻轻勾起。
“顾明月……真是个好名字。”
剑姑娘依然有些呆滞，她似乎已经回忆起了些许曾经的记忆，嘴唇紧紧抿住。
这还是陈胤第一次在她的脸上，看到这样属于人类的情绪。
不是那个满心满眼只有剑的痴傻少女。而是名为顾明月的女孩。
“你身上，有我族后代的气息。”
小夭看了一眼落落，轻声道：“是你发现了我留下的讯息吗？”
“是我娘发现的。”落落眼圈红红的，怯生生道，“小夭前辈不是在镇守封印吗，怎么会……”
她还没问完，陈胤已经轻轻摸着她的脑袋，示意她别问了。
……正是因为镇守封印。
否则，以青狐的自由穿梭虚空之力，根本没人能抓得住她。
她知道，若是自己退了，身后的世界便再无天堑可守。
小夭也只是浅浅摇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什么话都没有说。
只是她笑的越风轻云淡，陈胤就愈发觉得胸口发闷。
他也不知道，小夭被捉到这里多久了。
也不知道，她又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有太多的事情，经不起人去想象。
“晚辈陈胤。曾受仙尊恩泽，与青狐一族也关系匪浅，知晓小夭前辈的事情。”
“此处不是叙旧之地。”
陈胤低声说：“先送小夭前辈离开再说。”
“那……他怎么办？”罗巧巧一脸厌恶地看了一眼一旁的丙辰。
丙辰眼眸闪烁，看似害怕的要死，实际上心里已经在盘算如何通知其他天干地支宫的成员。
陈胤也冷冷地看向他。
说实话，陈胤现在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已经有些匮乏了。
他想象不到怎样的死法，才足以宣泄他对这个畜生的愤怒。
再怎么残酷都不为过。
“陈公子。”身后，小夭前辈虚弱而温和的声音响起。
陈胤扭头，却只见到她平静清澈的眼神。
“把他的命给我，好吗？”
陈胤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丙辰似乎预感到了一丝不妙，他刚欲拼死起身，陈胤已经抢先一步将长明直直洞穿他的琵琶骨。
“啊！！！”声嘶力竭的惨叫，伴随着长明之上流转的生死道，让丙辰浑身的仙力都如同源源不绝一样被吞噬殆尽。
这一次，丙辰真的感受到了一股恐惧。
哪怕什么都不做，那柄剑上恐怖的吸力都足以将自己所有的修为、乃至生命力全部吞噬殆尽。
小夭在落落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在望向丙辰的时候，她的眼里终于褪去了温和，而是带上一丝面无表情的平静。
她向陈胤借了柄匕首，然后轻轻拽着丙辰的后衣领，将他缓缓拖到了锁链附近。
“你、你要干什么？”
“放开我，放开我！你这贱人！老子当初为什么没有弄死你！”
陈胤等人也极为识趣地退出了屋子，将空间留给了小夭前辈。
合上屋门后，陈胤还挥手屏蔽了屋子里传来的凄厉而毛骨悚然的惨叫，伸手轻轻将落落搂入怀里。
落落也伏在他怀中，轻轻啜泣着。
一直过去了不知道多久，陈胤感受到屋子里的动静渐渐小了下来，直至沉默。
他正要开口询问，忽然眉头一皱，扭头看向了行宫之外。
罗巧巧和落落也瞬间戒备地站了起来
“……还是被发现了。”陈胤低声道。
行宫之外，许多道强横又恐怖的气息齐刷刷朝着这里飞速冲来，几乎眨眼便将行宫团团包围。
“何人在里面？速速出来束手就擒！”
陈胤没有理会他们，而是推开了屋门。
屋子里，丙辰已经毫无生气，浑身皮肉几乎尽数被剥了下来，地上还有许多沾着血的器官。只剩一具黏着皮肉的枯骨，脸型还因为痛苦而扭曲到几乎无法还原。
小夭则是静静坐在地上，浑身上下满是血迹，但是眼神却格外平静和释然。
“小夭前辈，外面……”
“我知道。”小夭声音格外平静，她轻声道：“这里终归是天干地支宫的地界，想要脱身并非易事。”
“那只小青狐尚且年幼，况且操控上界虚空难度远非下界所能比拟。”
“想来那小狐狸最多只能带一人离开吧。”
陈胤沉默片刻，轻声道：“无妨。我有信心能带小夭前辈出去。”
只是没想到，小夭却朝陈胤浅浅一笑。
“……多谢陈公子。”
“不过，没有必要了。”
“我一开始就没打算离开。”她自言自语道。
一旁的落落有些急了，刚想说什么，又被罗巧巧一把抱了回来。
陈胤也是陷入沉默。
从小夭找他借那个匕首的时候，他其实已经猜到了。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没有人有权利干涉。
“落落。”
陈胤轻声说：“带巧巧姐姐先走。”
“公子……”落落怯生生地看着陈胤，眼里满是说不出的担忧。
“放心。我之后去找你们。”
见到陈胤眼神平静，落落咬了咬嘴唇，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拽着罗巧巧踏入了虚空之中。
屋子里只剩下了陈胤，小夭和剑姑娘。
“来。”小夭眼神柔软，朝着剑姑娘轻声呼唤，“靠近些，让我看看。”
剑姑娘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地走近。
小夭怜爱地轻抚她的头发，细细地打量着她，似乎要将她的全部都记在眼底一样。
“……真像。”良久，小夭才低低赞叹道。
剑姑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眼神摇晃地垂着头，一言不发。
“陈公子，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长留他走后，人间如何了？”苏夭低声问。
陈胤缓缓拱手，恭敬道：
“仙尊辞世后，福泽遍及人间。人族香火兴盛两千年，无不铭记仙尊功德。对抗三旬劫的后继者亦不计其数。”
“仙尊留下长明剑，也是我等如今能对抗天劫、杀入上界的依仗。”
“……可当一句万世之师。”
苏夭缓缓点头，眼眸里带着几分欣喜和释然。
“长留本就是个傻人。便是自己没心没肺，也总是心系苍生、不愿见世人疾苦。”
“想来，见到这般场景，他也应该心满意足了吧。”
……只可惜。
他没能亲眼看到这一切。
自己也没机会再看到了。
苏夭眼眸里似有遗憾，但最终只是浅浅地捏了捏剑姑娘的脸，轻笑道：
“好好活下去。”
剑姑娘呆呆地看着她，就这么一点点亮起光点。
她似乎终于想起，当时自己的娘亲躺在病榻上，也是这般眼神柔软地看着自己，说着同样的话。
好好活下去。
陈胤静静看着苏夭的身子，化成一只了无生气的青狐。
他默默俯身，将她的尸骨收入卷轴空间。然后和剑姑娘两个人相顾无言。
屋外，停留的气息越来越多。似乎天干地支宫大半的人已经赶来，其中甚至不乏几个金黄色的气息，能够隐约比肩当初的甲子。
“我好像越来越能理解人类的情绪了。”剑姑娘忽然说道。
陈胤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你本就是人类。”
剑姑娘没有说话。她眼神平静地望着屋外，轻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