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已过了晌午,正是西市最热闹的时候,商队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一座西域风格的宅院前,外有高墙和墩台,内有几个圆拱形的屋顶。
宅院前半边是商行,卖的都是西域来的货品,香料、象牙、宝石、皮毛以及各类西域瓜果等等,琳琅满目。阿卜杜指挥着其他人在商行门口装卸货物,麴梦婵则带着李济和王姝儿进了里面。
三人来到客堂,婢女搬来圆垫,麴梦婵坐在上首,李济和王姝儿分做两旁,面前摆一条矮脚长桌,桌上置一香炉,不一会,婢女又端上来红茶、糕点和瓜果。
北方煮茶重香料,这西域的红茶更是如此,茶渣虽已被过滤掉,杯中的芳香气味仍是扑鼻而来。
麴梦婵端起茶杯,向李济和王姝儿揖道:“今日能认识二位朋友,梦婵非常开心,且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
李济和王姝儿也端起茶杯还礼,轻抿一口再放下。待两人放下茶杯,麴梦婵解下面纱,露出一张鹅蛋脸庞,深眼窝,高鼻梁,皮肤如雪一般白,嘴唇似火一样红,与中原女子的长相大为不同。
“梦婵姐姐,你太漂亮了。”王姝儿满眼羡慕的看向麴梦婵,又摸了摸自己的小鼻子。
麴梦婵见状,不禁莞尔一笑:“姐姐更羡慕你们汉家姑娘温婉端庄,小巧玲珑。”
两个少女互相夸赞了一番,王姝儿突然道:“明明就是梦婵姐姐更漂亮嘛,济哥你说是不是?”说着眼神闪过一丝狡黠,把这个难题抛向了李济。
麴梦婵闻言,也饶有兴趣地看向李济,好奇李济会怎么回答,她以女子特有的敏感,已经察觉到这对兄妹间的微妙关系。
李济一愣,支吾道:“梦婵娘子自然很美,姝妹也很美。”
“不行不行!”王姝儿顿时不答应了:“济哥你和稀泥。”
麴梦婵见状哑然失笑,也生起一丝玩心:“不如李郎各以一事物比喻姝儿妹妹和梦婵如何?”
李济顿感头大,要他舞刀弄枪可以,舞文弄墨可真是要了他的命。平心而论,麴梦婵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不过对他而言,自然王姝儿更美了,只是这话又如何好意思说出口。
踌躇半晌,李济只好道:“梦婵娘子好似月亮,姝妹好似海棠花。”
麴梦婵闻言,轻声念叨:“天边明月?庭前海棠?”说着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梦婵还道李郎是个老实人,原来也会暗藏机锋。”
美目一转,又向王姝儿打趣道:“月光虽美,冷清遥远,姝儿妹妹,还是庭前海棠更亲切可人呢。”
王姝儿俏脸微红,辩解道:“明明是月光更美。”说着赶紧岔开话题,又问起了西域的风土人情,心下却流过一股甜丝丝的感觉。
三人闲聊片刻,麴梦婵忽而问李济:“李郎,梦婵看你背负长剑,不知师承何人?”
李济肃然道:“家师赵戍风。”
“啊,落日剑,梦婵在西域时也听闻过令师侠名呢,果然是名师出高徒。”
“娘子谬赞。”李济抱了抱拳,反问:“梦婵娘子似是对江湖之事很熟悉?”
麴梦婵微一点头:“不怕李郎笑话,梦婵平日也喜练剑,只是功夫低微不值一提。”
“原来梦婵姐姐也练剑,不如姐姐和济哥以武会友,切磋一番。”王姝儿最喜热闹,兴致勃勃地撺掇起来。
麴梦婵似是早有此意,闻言也不推辞,目光炯炯地看向李济:“梦婵却是班门弄斧了,不知李郎可愿赐教?”
李济自习武以来,除了和师父切磋,还未曾和其他人交手过,不禁也有些手痒:“梦婵娘子谦虚了,还请不吝赐教。”
说着,两人站起身,走到厅堂正中开阔处,互相抱拳行礼。王姝儿在一旁兴致盎然,拍手叫起好来:“梦婵姐姐加油,打倒济哥。”
李济道:“娘子先请。”
麴梦婵微微一笑:“那梦婵便占个便宜,李郎小心了。”
话音刚落,麴梦婵脚尖一点,翩翩而起,向李济跃来。李济见她赤手空拳,不禁奇怪,来不及多想,麴梦婵已到了眼前。
兀的,一点寒光从麴梦婵腰间亮起,紧接着便化作一条银蛇升腾,缠向李济,原来她的兵器竟是一把软剑,平日藏在腰带中,关键时刻便能出其不意。
李济虽是第一次见这种兵刃,倒也不慌,后退两步,肩膀一抖,背后长剑连鞘卸下,平推出去。麴梦婵的软剑本要缠向李济身体,被长剑一拦,便卷上了剑鞘。这一下变成了纯粹的角力,麴梦婵自然吃亏,僵持片刻,只得手腕一抖,软剑弹开收了回来。
一张一弛间,麴梦婵的攻势便被化解,她娇喝了一声“好”,稍一调息,又攻上前来。这次她不敢再贸然突进,只是绕着李济游走,软剑跟随着她的步伐,上下翻飞,仿佛蛇吐信般伺机而动。
软剑这门兵器本就变化多端,麴梦婵的身法又异常灵巧,两相配合起来,软剑总是能在不可思议的角度穿刺而来,李济一开始颇为不适应,险些被挑中手腕。
待到熟悉了软剑的习性后,李济便愈发游刃有余起来,长剑虽未出鞘,却充分发挥出钝器的优势,任你百般变化,我只一推一抹,以拙破巧,将周身寸尺守得密不透风。
这两下招式看似简单,其实每一次都是险之又险,总是在毫厘之间交错。这一下就体现出李济近十年的刻苦成果,落日剑法御剑式有云“或跃在渊,寻幽入微”,千锤百炼的正是这份拿捏掌控的功夫。
缠斗了半炷香的时间,麴梦婵突然撤剑后跃,脱离了战圈,“呼呼”喘了几口气,显然刚才的攻法对她消耗极大。
麴梦婵待气息平复后,轻笑道:“李郎果然了得,方才这一回是梦婵输了,来而不往非礼也,还请李郎赐教。”说着软剑斜垂向下,摆开了守势。
李济见状,暗道这胡人少女倒是好胜,长剑一振,带动着身体向麴梦婵刺去,速度虽然不快,却有些看不清剑身。
麴梦婵仔细观察下,才发现李济手中的长剑竟在一个微不可查的范围内快速振动,不由得暗道一声不好,她的软剑分量极轻,故而变化莫测,可太轻也有弊端,此刻遇见的情况便是其中一种。
还未来得及想出对策,李济的剑尖已到了眼前,麴梦婵一咬牙,手中软剑抖出几个圈,罩向李济的长剑,想以此来缓解李济的剑势,从而锁住剑身。
怎料甫一交锋,麴梦婵的软剑便被高高荡起,李济长剑的振动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力量,麴梦婵猝不及防,下一刻便空门大开,被李济的剑尖轻轻点了在肩头。
“梦婵娘子,得罪了。”李济收了剑,抱拳道。
麴梦婵正在出神,显然还没从方才的交手中反应过来,听到李济的声音才回过神来,软剑一甩缠回了腰间:“李郎少年英雄,梦婵甘拜下风。”
美目流转间,竟露出一丝媚意。胡人女子向来奔放,不似中原女子矜持,胡女又多爱勇武男子,此时交手落败,便已对李济生出了些许爱慕之情。
李济犹自木讷毫无察觉,另一边王姝儿却已经看到了麴梦婵的眼神变化,心底莫名泛起一股醋意,站起身拍手道:“梦婵姐姐的功夫好看,济哥的功夫厉害,便算打成平手吧嘻嘻。”
说着又向麴梦婵道:“谢谢梦婵姐姐的款待,西域的瓜果糕点太好吃啦,不过我们还有事情要办,就不多打扰梦婵姐姐了。”
麴梦婵一愣,感受到王姝儿露出的一丝敌意,这才恍然醒悟,瞧了眼无动于衷的李济,心里闪过一丝遗憾,很快又恢复了平常。上前握住王姝儿的手:“妹妹喜欢便好,以后有空可要常来姐姐这里玩。”
说着低下头,在王姝儿耳边悄声道:“李郎好男儿,是你的。”
王姝儿闻言大羞,一下子从脸颊红到耳根,她倒还没想这么多,只是莫名的有点不高兴,此时被麴梦婵如此大胆地说出来,简直要羞死个人。
另一边李济看着窃窃私语的两个少女,又看到王姝儿的脸突然变得通红,不禁一头雾水,又纳闷又关心:“姝妹,你没事吧。”
王姝儿正紧张呢,突然被李济这么一问,顿觉心中如小鹿乱撞,只是低着头摇了摇,不敢说话。
麴梦婵见状,不禁扑哧笑出了声,拉起王姝儿的手:“走,姐姐送你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