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为什么饕餮只紧紧追着姬浴月,似乎跟她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可是,唯一猜到可能原因的只有火旺。
不行,饕餮失控了,火旺脑中什么也不及细想,捡起地下的碎地铜剑。
进财因为刚刚剑脱手的时候,虎口都被震裂流血,暂时无法握剑,退在一旁没去搅局,现在发现弟弟居然不怕死的要加入战局,往前就要阻住他。
「退下!」他喝:「你这是……」
他想说火旺没受过训练,也没法力,靠近凶兽无异以卵击石,火旺却横了心,在看见金刚斧即将重敲上姬浴月的脑门之际,冲近。
饕餮其实看见火旺了,不过对它而言,所有人都可以是敌人,唯有火旺不是,在它认知里,火旺是与它约定好的那一个,是它的伴,不需要警戒。
直到……
碎地铜剑以惊人的劲势斫砍过来,血肉被切割的感受不陌生,同样一把剑,在久远久远以前,也斩截过此四凶之首的天地恶兽,染渍过己身鲜血的铜剑,拥有了凶兽的戾气……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答案是势如破竹。
一截断臂咕咚落在地上,筋络怒浮的拳头犹握着金刚利斧,火旺脸色惨白,双手紧握住铜剑,剑身淌着血……
凄吼声裂空穿云,以惊人的穿透力削过所有人的耳膜,音波震如飘风骇浪,一圈一圈在方圆之间滚动。
饕餮猛狞无比的看着空荡荡的右臂,上臂被整齐切断,鲜红色血液如泉涌出,空气中瞬间满盈刺鼻的腥味,那是可怕的恶血,汩汩落在地上,凡沾染到的草木立刻枯黄焦黑,白色的烟雾伴着嘶嘶音,如同被火燎烤。
对身上惊天的疼痛恍若未觉,它朝着砍了它手臂的火旺怒目切齿。
「你背叛我……」锵啷一声,铜剑掉落地上,火旺抖起来,抖不自胜。
理智上虽然知道刚刚那一剑不砍下去,身首异处的会是姬浴月,不过,饕餮悲愤的眼神却比金刚斧或碎地剑更犀利,狠狠戳刺在自己心上。
外围所有人都被这场面震撼住,姜进财最先恢复理智,他一把将弟弟拉到身后,抢了地上的断臂及金刚斧往外丢,又捡起碎地铜剑,提醒呆若木鸡的那些人。
「饕餮受伤,良机不可失,重新结阵!」
姬日渊回过神,也拉起坐跌在地下的妹妹,推她到瑶光位,自己站定天权,气场尽出,七角星纹重新架起火网,将饕餮围绕其中。
饕餮大量失血,全身摇摇欲坠,又失了金刚斧,火网一旦上身,它就无力再度破阵而出,也无法维持人身。
「不……不……」火旺看着骇人的一幕,脸色惨白,白如纸。
巨大恐怖的兽体在地下翻滚怒嚎,即使失了右前肢,凶恶乖张的样子依旧让人不敢直缨,直盯盯望着火旺,吼叫:「你背叛我!你、你为了那个女人!」
没有,他没有……
「你违背了契誓……你违背……」饕餮睚眦欲裂,声音却愈来愈微弱:「天地不会容你……我也会……杀了你……」
火旺真的很想哭,他只是想救姬浴月,他也不想看饕餮杀人,拿剑砍它完全是不自觉的行为,现在饕餮悲烈的指责声声刺入心里,他却无话反驳。
口口声声契誓约定的,为什么要他为个子虚乌有的约定负责?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想不起来啊……
「……我要杀了你……下一次,我会吞得你……尸骨无存……」饕餮如濒死的大型动物瘫倒在地下,身下都是血,场面触目惊心。
进财听出不对劲,凶兽似乎把所有怨恨都归在弟弟身上,这情况很糟糕,哪天凶兽逃出生天,一定会来找弟弟,将他吃得一滴血都不剩。
从怀中掏出炎帝镇魔印,进财对姬日渊说:「你的炎帝劾鬼印也拿出来,双印齐出,以印封泥,封印饕餮所有生路!」
两人同时起印,小小两个印章具有去物魅的灵威力,印在地上能阻绝凶兽去行,一道无形的监牢就这样将凶兽困在其中。
「以凶兽的威能,封印的效果可能维持不久。」进财说:「真要一劳永逸,不如以剑将饕餮之头斩下,日夜施以禁锢,让它永远不能重见天日。」
他会这么提议,完全是想到了弟弟水起开挖的那座古墓里,青鴍怀抱饕餮头骨而触发的灵感。
「让凶兽就此消失?太可惜了。」姬日渊显然另有想法,指指不远处断臂执持的金刚斧,说:「这应该是藏传法器,其威力惊人,连七角星纹阵都能断破……」
「你想怎样?」进财预感不妙。
「将金刚斧炼成四个金刚箍,套在饕餮脖子跟其它三只脚上,金刚不坏的箍能牢牢捆绑住饕餮欲念,催破它的心智,永远臣服于我……」
「你还不放弃要圈养它?它是凶兽,野性难驯,制得了一时、制不了一世!」进财难得的气急败坏吼。
「不会的,它失了一足,加上金刚箍恒久不变的系牢,凶性不足为惧。」姬日渊不以为然。
进财气的几乎也想拿手中铜剑将姬日渊开心剖腹,他上前一步,揪紧对方衣领,森森道:「……你把跟我的约定当什么?你明明答应过,只要我协助你抓住凶兽,一定将它永远封印……」
姬日渊干笑,很有风度的拨开进财的手,说:「人在世上总是要便宜行事,别那么死脑筋。今天感谢你姜家兄弟的帮忙,累了吧?让浴月带你们到客房去休息一会,晚上我作东,请你们到饭店吃饭……」
「我姜家家训明订不跟小人同桌,再说,食言而肥的小人只配到快餐餐厅点儿童餐。」姜进财牵了火旺的手冷冷说:「我们习惯安步当车、晚食当肉,姬家的排场弄在我们身上浪费。」
「你!」恼怒的表情泛上姬日渊的脸。
「君子重然诺,我说你小人也不过份,姬日渊,所谓的约定到了你嘴巴里也不过放屁一样,建议你多刷刷牙漱漱口,你的臭味熏死人了。」
再次被点名的人脸色也跟大便一样臭了。
进财拉着火旺头也不回往外走,他来过这里好多次,知道附近开了个园门,从那里转上一条小径,可以接沿山道路,花钱打电话请计程车来,好过搭姬家那碍眼的高级轿车。
火旺边走边回望倒在地下被封印到无法动弹的饕餮,兽目紧闭,可是庞大的身躯仍旧给人战栗的感觉,仿佛下一秒它就会跳起来,冲过来以利爪攫住他……
「它无能作怪了,不用怕它还来找你。」进财见到弟弟怯怯的模样,安抚。
「不、不是……」火旺苦笑。
他心里很难过,虽然凶兽曾经给他很大的痛苦,包括它吸血、还有强迫亲密媾和,可是他从来不是真心要它死,相对的,饕餮给予他的欢愉大过于苦楚。
除此之外,还有点什么,让他见了目前凶兽的惨况,自己心如刀割。
约定……凶兽念念不忘的约定究竟是什么?
痛……痛的不是脖子,不是臀间羞涩的位置,而是心,饕餮给予的愤恨表情如刀如刃,剐在上头。
「……对不起……」他低着头,跟着哥哥穿过园门时,偷偷回头说:「我会回来的……」
先跟着哥哥回到了家,没多久,他托词说要出门买东西,骑了脚踏车又风风火火的往姬家去。
坐车很快,骑车却花了他快两个小时,等接近姬家的后山坡处,都下午近五点了,为了怕惹起人家注意,他把脚踏车藏在一丛竹林里,沿着姬家后院园林的围墙,找到之前跟哥哥经过的园门。
靠近时,吓了一跳,园门那里有几个人,他忙躲在一旁,心里却纳闷,大雕他们怎么会过来这里?
对,大雕就是常去学校门口堵他欺负他的小混混们,火旺冒冷汗,难道这群人知道姬浴月是他未婚妻,想来找她麻烦?
奇妙的是,他有胆拿剑砍饕餮,却没种去喝令这群混混们别找人麻烦。
听见大雕似乎正隔着园门叫着谁,没多久门开了,令火旺惊讶的是,出来的人竟是姬浴月,这下他真的紧张起来,毕竟是他的未婚妻,对她有种特殊的感情,如果真有人对她不利,他会挺身而出。
正要跨出藏身处,忽然听到姬浴月说:「不是才给过你们钱?」
火旺想:果然,她也被勒索钱财.
大雕说:「上次我们被他突然出现的朋友弄得惨,你付的那点钱连医药费都不够。」
什么?火旺听出点蹊跷,把刚要伸出去的脚给收回。
姬浴月哼一声:「高是山不过一个普通人,你们会对付不了他?」
「不是那个孬小子,是另一个,红色头发的,力大无穷凶得很,我想多叫些兄弟来教训他,你多拿些钱出来吧。」
「红头发的那个不会再出现了,它被我们收服,没法作怪下去。」姬浴月嗤一声,又说:「你们继续帮我教训姜火旺,哼,我讨厌死他了,最好你们能断他一只手一条腿,姬家的老人总不会逼我嫁给残障人士了吧。」
大雕说:「大小姐你也太狠了,姜火旺不过是个软脚虾,又是你亲戚,让他伤残就过分了。」
「凭姜家这样的贫户想跟我姬家联姻,根本是痴心妄想,真不懂哥哥为什么不站在我这一边?他也希望我生出高明的巫觋吧?就凭姜火旺,哼!他那么弱,他的子女也不可能会是个人才!」
「是啊是啊……」大雕搓手陪笑,心里却觉得这女人有够毒辣。
姬浴月恨恨又说:「是他不懂事理!几年前我就找人揍他,好让他了解自己只有被人欺负的份,凭什么当我未婚夫?一想到在学校会见到他,就让我想吐!最好他死掉,我也不用嫁过去,能配得起我的对象,我会自己找。」
大雕耸耸肩,他拿人钱财,把事办了就行。
拿出十张千元钞给大雕,姬浴月说:「这些钱你们拿去,再给姜火旺一点颜色瞧,能让他住院的话,我加倍付钱。」
没多久大雕与一群混混们快步离开,园门重新关闭,火旺从藏身处走出来,心里黯然。
唉,无话可说,这就是现实,能怪谁?谁也不能怪。
望着姬家的五凤楼,想想也是,姬浴月的确不是他高攀得起的,莫明其妙的婚姻,只惹得她如此的恨,恨到想让他死,这婚约带来的,是他从不知道的敌意。
他看看自己手上的戒指,这戒指困缚得了身分,却约束不了人心。
真傻,他……
突然间空气隐隐震动起来,如猛兽怒嚎,他回神,认得出那是饕餮的吼叫。
不能拖了,他想。
轻推园门,从内锁上了,牙一咬,从来是乖宝宝的他二话不说就当了逾墙之辈,翻到庭园里,蹑手蹑脚朝之前布下七角星纹阵的地方去,有几个姬家弟子围在周围,想是受到命令要注意凶兽的一举一动,若有差池,可以立刻回报姬日渊。
他们离得远,至少隔饕餮有十几公尺以上的距离,凶兽的余威荡漾,偶有怒吼暴传,没人敢靠太近。
要怎么引开这些人?火旺想破头也想不出个好主意,知道如果自己待会的行为被传出去,会招受姬家多少的责难,就连大哥也会处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