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
子乘从那种太虚太无、太空太玄、杳杳冥冥、惟恍惟惚的境界中醒来。
他伸了一个懒腰,左手掐了一个药叉印,“上真玄灵,五斗覆身。神清气爽,荡秽安宁。急急如太上律令。”
此咒曰净身咒,上清北极天心正法所存
子乘看似不曾怎么修炼,但实际上是时时刻刻都在修炼当中。真正的道家静坐并不是小说或者影视剧那种五心向天,形体端然,瞑目合眼,因为这充其量只能算是“假坐”而已。
真坐者,须十二时辰,住行坐卧,一切动静中间,都心如泰山,不动不摇,把断眼耳口鼻四门,不令外景入内,但有丝毫动静思念,即不名静坐。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咔…
子乘打开房门,客栈老板带着阿奴当下就跪了下来
客栈老板长得五大三粗,可是心里却是一个明镜人,昨晚听女儿那么一说,就知道遇到高人了,而且还是那等良善高道,非那等邪魔歪道。
“李已给道长磕头了!”
虽然是重男轻女,但不不代表他不喜欢自己的女儿,况且女儿此番得如此缘法,保不齐以后这一家老小都还要靠她了。
李已磕着一个头,还不忘把阿奴的头也按了下去
“好了,起来吧!话说,店家你是否该给阿奴取个大名先,到时莫让江湖人笑话?”
子乘摆了摆手,示意两者起来
“道长,小人文识拙劣,取名只是那牛啊马啊,实在是衬托不起女子,道长您既传法小女,古人云,传道授业解惑者为师,而师既亚父,还望道长赐小女一个名?”
李已脑子也是灵光,想趁机就想贴上来
子乘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但看到阿奴那希翼的眼神,转念一想不就是取个名嘛,就顺水推舟算了。至于师父吗?那还是万万做不得!不是他不收徒弟,也不是阿奴不配,实乃他的路还由不得他现在就收徒。
“贫道非其师,只是观阿奴有许天分福源,也就是做一个顺水推舟之人!莫要提师徒之事,好生对待你家阿奴,也许你以后的日子都要靠她养老送终了。”
李已搓着手,赔笑道:“晓得,晓得,小人自然是晓得!”
子乘摸了摸阿奴的头,这会儿这小家伙倒是安静的很,不像昨晚那般娇憨活跃。
“云无相,剑有心,一切光华唯玉最!不如叫云瑛吧!”
“李云瑛?”
李已嘴中嚼了两句,眉间喜意满满。这道长不曾敷衍了事,倒还是颇为看中我女,时乃福至。在这样的妖魔乱世中,认识或者有幸巴结到了一位有道全真,这必然是有好处的。
一旁一直不说话的阿奴,眼中的光几乎都要冒了出来
“我有名字了,阿奴有名字了……”
“好了,阿奴,不,因该是云瑛,你可带贫道在这城中走一走?”
阿奴还在自我幻想当中,但他老爹就急了,赶忙拉了拉她手
“啊”
“阿…云瑛愿意”
“那走吧!”
小云瑛蹦哒一下,跳出一两步,走在了前面。这看的她老爹一阵眼皮子狂跳,这小妮子不知尊卑啊!
李已偷摸看了一眼子乘,见他依旧微笑,不见有一丝不满,总于长长吐了一口气。
两人出了客栈门口,云瑛站在子乘身边有些扭捏
子乘瞄了她一眼,爽朗一笑,道了一句:“不用这样,昨晚那般就行了,贫道还是那道长哥哥!”
云瑛一听,眼睛都笑眯了,她也觉得这样很难受,除了在她爹爹面前像一个鹌鹑一样,一般在其他人面前她都很是活泼开朗的。
两人沿着路往北走,大夏地广人多,此云见县有居民百万,妥妥的一个异世版唐朝长安。
云见县,是他这一年所见城镇中还算和平富庶的一个城了,一路和云瑛走过来,街道人来人往,人气十足,叫卖声不断。烟火阑珊尽繁华,物满多姿满天华,只可惜这样的繁华大道上,路边也有太多悲惨。
看着前方一蹦一跳,吃着糖葫芦的云瑛,又看了一眼旁边一家青楼肆意泼洒酒水的才子佳人,子乘又垂下眼目来。有些人和有些人,一些人和一些人,都是不一样的,即使他们都是人。
三步便可见行讨叟,十步皆有贩卖自己儿女人,过往行者视而不见,司空见惯。
已经麻木了吗?
“贫道该拿什么来拯救?”
子乘闭上双目,继续走着,即使眼不见,可心耳依旧能听能感觉到那些声音
“大爷行行好,买走我这一双儿女,给一口饭吃!”
“娘,阿黎饿…”
“啊…我想吃…痛”
繁华只是表面的宁静,最深的还是悲苦
走过喧闹的街道,来到僻静之处,子乘盘坐着一颗大柳树下
“云瑛”
“嗯”
小云瑛蹦哒着跳了回来
睁开双眼,两者双目对视,子乘开了口:“你有何感想?”
云瑛摸了摸发髻,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道长哥哥,云瑛不知道您说什么?”
“街道上那些苦命人,你会心痛吗?”
云瑛咬掉最后一颗冰糖葫芦,然后很郑重的说:“云瑛一直都在心痛!”
“是嘛,贫道可没见你心痛啊?”
“道长哥哥,云瑛开始一直有给他们吃食,他们后面就跟着云瑛到了家,一天到晚围着我家客栈,闹腾得我家客栈没生意,害得云瑛被爹爹揍了一顿,之后爹爹找人把这些人打了一顿,给赶走,我家客栈才又有了生意!”
“哦,因此,你便不在施舍!”
子乘似问也似探
“不了,云瑛不敢了?”
“你怕你爹爹打你?”
云瑛摇了摇头,低着头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才道:“云瑛不怕被打,但云瑛怕自己家也变成那样!爹爹说,没有生意,没有钱粮,我们一家都会饿死,我不想我家人饿死!还有…爹爹说,他们永远喂不饱,即使万金家财,也会被拖死,他们就是一群狼,闻不得腥。云瑛心痛,有些小弟弟妹妹饿得就像是枯树枝一样,云瑛还是会偷偷给带他们东西,可那些东西根本到不了他们嘴中,阿佳就是这样死的。”
云瑛说完,眼中带着一丝泪光,看向子乘,“道长哥哥,云瑛做错了嘛?”
子乘会心一笑,“你没有错,那个阿佳是你朋友吗?”
云瑛又低下了头,一颗泪水滴落,很小声的恩了一下
“阿佳也是来自外县的难民,和云瑛一般年纪,但云瑛第一次见到她时,还以为是个小妹妹,矮我半个脑袋,那时她跟她娘亲落脚在我家客栈不远处”
“来自外县,又没有父亲的她被长辈们当成狗一样看待,唾弃鄙夷。被小孩们当做出气包一样打骂……云瑛不知道为什么全部人都要欺负她…但后来我听那些婶婶说,她娘是做那个脏事的……云瑛也忽然觉得她是那么的脏,因为婶婶姨姨们一直都说过技女的孩子都是脏东西,没一个好东西,可是直到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