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长安贡院。
在长安门前的贡院外，无数身穿儒服的学子拥挤在一起。
他们一改以往的谦和礼貌，神情焦急，眼巴巴地看着告示牌，等待官兵放出告示。
有人故作镇定道：“今年的题可真是难，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榜上有名。”
也有人激动道：“要是我能榜上有名，那就是光宗耀祖了！”
也有人担忧道：“八千学子，想要榜上有名，实属不易，恐怕难了哦！”
在这里亲自挤着的都是外地的学子，相对来说穷。
而和这些挤在一起的寒门子弟不同，几个世家子弟则是早早地坐在了贡院对面的酒楼，订好了酒席，至于放榜则是让家中仆人前去盯望。
“不知道这榜首是你崔家的人还是我王家的人呢？”
“哎，我真想不明白，圣上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这到头来还不是让我等上榜？”
“慎言呐！”
“所以啊这榜首没什么好争的，莫要因此伤了和气。”
“哈哈哈，还是郑兄说的有理啊！以后还请郑兄多多照拂了。”
“哪里哪里！”
“来，喝酒喝酒！”
众人推杯换盏，谈吐时充满着对科举制度的不屑和上榜的自信。
在他们看来读书人虽然多但最终比的还是家世，而比家世，他们最大。
就算有极少数出众的也能想办法排除。
之所以参加这个科举纯粹是有个形式，目的自然是为了李世民满意--你看我都可是按照你的规矩来没有半点违反。
而在楼下，一中年男子独自占着一张桌子，目光悠远，仿佛能透过人群看到告示。
但周围的人却对他指指点点。
有人看着他的衣服，一脸嫌弃道：“你看他穿的一身衣服还打着补丁，这种家室也敢来科考？”
有人看了看他的脸道：“一把年纪，还混成这样，我看他玄了。”
而店掌柜的却礼貌的上前问道：“客官要些什么？”
马周摸了摸左边的袖子，摸了个空，又掏了掏右边的袖子，还是掏了个空，有些尴尬的道。
“还请老板打上一壶酒，钱…我自然会给你。”
旁边的商贩则是低声的议论道：“这穷书生怕是没钱了。”
一人附和道：“我觉得也是，没钱了还喝酒，怕不是要吃霸王餐了。”
“有好戏要看了！”也有人兴致勃勃的盯着店掌柜和马周。
店掌柜抬头看了马周一眼。
只见他神情镇定自若，言辞间不卑不亢，虽穿着朴素，但举止间俨然透着一股大家之范，或许这将来是个大人物。
他没有多想直接说道：“好！”说罢，他转身拿出了一坛酒，亲自给马周倒上。
这可把一旁的人想看戏的人，惊掉了下巴。
“这人明显没钱了，掌柜的怎么还这般以礼相待呢？”
“是啊，没把他打出去就不错了，这掌柜怎么还真倒酒，不怕他吃霸王餐么？”
正当众人议论的起劲的时候，贡院前暴发出了一阵喧闹声。
几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官兵将上榜的名单和考卷给贴了出来，一群寒门子弟的情绪当即就控制不住了。
有人面如死灰：“这么多年了，又没考上，我真是无言面见乡亲父老。”
也有人唉声叹气：“又是这几个世家的名字，哎···这科举怕是永远都轮不到我等啊！”
也有人附和道：“是啊！这官场哪是我们呆的地方，还是老老实实的回去，安安稳稳的取两房妻妾，继承家业吧！”
众人看见名字过后，一哄而散，徒留下几个心怀不甘，泪流满面的寒门子弟。
几个仆从打扮的人则趁机挤到了榜前，扫过一眼过后，皆面露喜色，朝着对面的酒楼奔去。
“少爷，咱家中了状元了！！”
“少爷，咱家中了解元了！！”
“···”
他们高喊着自家少爷的名字，像是炫耀似的，穿过人群。
一楼的人闻言顿时炸开了锅，纷纷起身观望，评头论足起来。
“今年的状元竟然不是崔家，真是让人费解啊！”
“崔仁师将皇子都弄到幽州去了，圣上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一定是介怀的，所以怎么可能会是崔家呢？”
“说的甚是有理！”
一番观望之后，众人纷纷回到了原来座位，开始评头论足。
而独坐着的马周闻言此刻彻底死了心，喃喃道：“这科举怕是考不上，只是如今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马周隋朝末年出生，清河人士，自小父母双亡，被乡里村里所养大。
少年时爱好读书，但为人放荡不羁，被乡里人所嫌弃，便给他找了媳妇，希望他能安稳些，而他自己也找了一份助教的工作。
由于喝酒误事，顶撞了顶头上司——崔家人。
崔家人的根可是在清河，马周得罪了最大的地头蛇，日子开始难过了。
他不仅失去了工作，而且在老家根本没有人敢录用他。
没有了收入的他，便从清河老家西游来到了长安。
正巧碰上科举考试，想着自己常年教书，经义早已经烂熟于心，便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想着科举入士，风光回乡，让乡里人刮目相看。
可令他怎么也没想到，崔家人不仅在清河是地头蛇，更是在朝廷一手遮天。
看来科举是行不通了，只是自己能做什么呢？
如今的他已经二十八岁了，已然是人到中年，却一事无成。
出来时信誓旦旦要风光回乡，如今却名落孙山，这让一向自负的他怎么受得了。
他不敢回去面对妻子，更畏惧乡里人的流言蜚语，可手里的钱已经花光了，眼前的酒钱还没着落，这可怎么办呢？
他满脸忧愁，心中十分茫然，一碗接着一碗。
而此时，几个同样名落孙山的寒门子弟来到了酒馆，脸上神情沮丧，甚至依稀能看到哭过泪痕。
他们一走进来，直接喊到：“掌柜的拿酒来！”
“今日，我等要一醉方休！”有人哭丧着脸道。
“好，一醉方休。”有人附和道。
“这恐怕…”有人不太愿意，但很快被人劝到。
“文兄，今日一别，怕是日后再难相见，你这都不赏脸么？”
“也罢，喝…”
几人本就是发泄，酒过三巡后开始放浪形骸起来。
“不公啊，全都是世家的人，这一点也不公！”
“哎…谁叫他们生的好呢。”
有人唉声叹气，也有人重振信心：
“我不打算回去了。”
“？？”
“我想投入王家的门下，我有个朋友在王家做门客，待遇还不错。”
“你这是……”几人有点蒙，说好的一起名落孙山，一起痛斥世家，结果你加入了他们。
“我不想就这么狼狈的回去…”面对几人质疑的目光，他默默地说道。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