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龄的表情写着“这不是很明显吗”:“她现在不离婚,不就是因为孩子吗?”
江白鸽却摇头:“不,现在不是孩子求她,是她舍不得孩子。”
“这俩有什么区别吗……”周龄不解,“你不是要跟我玩什么文字游戏吧?”
“当然有区别。她舍不得孩子,她是主动的,因为现在丈夫虽然威胁她,但为了哄骗她回家,所以暂时没有极端的行为。但如果她的生命遭受威胁,她还会因为孩子的希望而选择放弃自己的生命吗?”
周龄有点明白江白鸽的意思了。但问题是,现在并没有到那一步,所以一切都是猜测。
她并不知道,江白鸽这么说,是有“事实”依据的。
上一世,代艳玲被丈夫泼了浓硫酸之后,曾经在家人的陪同下,接受过一次采访。
那也是她最后一次在公众面前露面。
浓硫酸不仅使她毁了容,喉咙烧伤也很严重,但还是艰难地表达了她的想法:她一定会起诉丈夫王良!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加上身体虚弱,后续的采访是由她的家人替她继续完成的。
在采访里,她的家人告诉记者:其实在事情发生之后,王良的家人,甚至包括她的儿子,都表示希望母亲能够原谅父亲,因为毕竟她们是“一家人”,但代艳玲的态度仍然很坚决——即使被儿子误解,也要讨回公道。
正是这次采访,让江白鸽确信,只要能够让代艳玲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即使有孩子在一旁替丈夫说话,她也会坚定地离婚。
现在的问题又回到了周龄她们也无可奈何的“原点”:代艳玲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人身会受到伤害。
或许在她心里,也有一个“传统观念”,那就是,家暴是“家事”,丈夫虽然打她,但和她还是“一家人”,即使打她,也不会置她于死地。
这观点在瞿律她们看来当然很天真,但她们也不能百分百保证,代艳玲一定会被丈夫打死。
她们甚至可能比任何人都不希望这件事发生。
此外,男方手里又握着代艳玲的两个孩子,现在她也不知道,其中至少有一个孩子,最后会背刺于她。
江白鸽心里还有很多疑惑需要解开:
代艳玲和孩子的关系好吗?
她离家打工数年,对孩子还了解吗?
孩子对她们来说,到底是成功的砝码,还是失败的隐患?
甚至,江白鸽之前都不知道她其实有两个孩子。因为当时她的家人在采访里,只提到了儿子。
但这中间的每一个疑问,都可能导致最后的悲剧。所以要想阻止悲剧,就像周龄说的,必须尽可能掌握更多的证据。
所以这一趟,她是必须得去的。
“如果你担心委托人的情绪,那么我可以在你们附近……或者,你戴上一个小型监听器,或者把对话录下来?”江白鸽就差握住周龄的手,双膝跪地了,“相信我,让我参与进来,一定会对你们的官司有利了。”
最后这点,周龄倒是不怀疑。
因为江白鸽曾经帮助过她,还帮助过很多人,那都是她亲眼所见。
所以她既不怀疑江白鸽的真心,也不怀疑她的能力。
既然如此……
周龄把自己给说服了:“我知道了。我会把你的事情和瞿律说一下的……”
“啊对了……”江白鸽忽然想起什么,“你可以给瞿律看看我写过的小说!网暴这本,弑父那本,都可以……也许,看了以后,她对我会多几分信任。”
容不得周龄拒绝,江白鸽已经跑到书柜前,抓起一本之前从林城带来的二刷出版的弑父文,塞进周龄的书包里。
周龄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到底还是没有拒绝。
出乎她意料的是,几天后,她与瞿律碰头,提到江白鸽的事情,还把这本书给了瞿律后,瞿律居然没有对此表示出排斥。
甚至在一天后回复她,同意了江白鸽建议。
周龄半开玩笑地问江白鸽,是不是在那书里施了什么咒,居然让瞿律同意了这件事。
这事和重生有点关系,但不提重生也能说得过去,所以江白鸽就没隐瞒她。
“你自己也说了,瞿律在各领域都有一定的涉猎,那你怎么没想到,她对文学也感兴趣呢?”
“什么意思?”
“高中时候,学过‘文以载道’,你还记得吧?”
周龄点头。
江白鸽又说:“那你也应该知道,法律其实是滞后的吧?”
周龄继续点头:“当然,这也是为了严谨。”
“这时候,文学就能够弥补这一点。小说是虚构的,但它来源于现实,传达着作者对很多事情的看法,是有人情味的,这是对法律的理性的额外补足。
“比如我的弑父文,如果从法律的角度看,她是有罪的。但如果只看到她是有罪的,看不到她做出这个选择的根源,那还会出现更多因为遭受了父亲的伤害,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而选择铤而走险的孩子。
“这是法律要的效果吗?不是,对不对?可是在法律没办法把这件事写入法条的时候,这类事情还在发生……那我把它写出来,让更多人加入思考,也许会促成法律的更新与进步……
“当然,我的书还没有这样的力量。但这样的例子,在中外古今文学史上,并不少见。
“我让你把这本书给瞿律,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我是和你们站在同一阵线上的。你们有法律的方式,我有文学的视角,我们要做的,都是帮助这些通过自身很难发声的人,讨回公道。”
江白鸽说完,才发现周龄居然掏出了笔记本。
“你这是……”
“白鸽,你说的太好了,我得记下来!”
江白鸽:周龄我说你也别太夸张……
因为这里的一些观点,本来就是从瞿律那里借用的。
当时为了写弑父文,江白鸽去搜集了不少法律知识,也因此知道了瞿律,看过她的一些采访。
又因为她自己是写小说的,所以看到瞿律提到文学与法律之间的联系,觉得非常有意思,便记住了。
没想到这次能派上用场……
这只能说明,代艳玲,命中不该有那浓硫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