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有过得意的时候。”

接过无线电通信权,厉赴征再度听到孟黎月的指令响起后,立刻复诵:“减速到180,下1500,中南9971。”

暗藏着温柔的声线,在高频噪音中,迅速钻进她耳朵里。

孟黎月没有过多询问为什么换成了他,只是迅速下达新指令:“中南9971,右转航向280,雷达引导到五边,下降到1200。”

在快节奏而准确的指挥当中,飞机很快对准跑道,此时频率也已经切换到塔台。

落地很平稳,厉赴征并未刻意炫技,刚脱离跑道,旁边的副驾驶何亮赶紧打印出了载荷报告单,看一眼,啧道:“1.25啊,机长,你还没我落得好呢。”

厉赴征神色很淡:“谁教你的,载荷越轻越好?”

“但落得轻也是本事,你能否认吗?”

他目光里充满了挑衅,有种不服气。

后排的观察员紧紧闭着嘴,不敢吭声。

之所以大家都不喜欢何亮,就是因为他实在太傲了。

年轻,技术好,有天赋,坐到右座以后,就没犯过什么错,很多教员都夸他,说他肯定能稳稳升机长。

关键,他还是领导的儿子。

年轻气盛,傲到有些目中无人了,觉得厉赴征没比自己大多少,已经是机长,不过运气好点。

何亮的确这么想,自己要是能早生几年,现在照样放机长了。

还不是遇到前几年民航业的特殊情况,飞行员一年大半时间都没班,他自然也积攒不了多少飞行时长和起落数,才拖到现在。

谁都知道,他放机长是十拿九稳的事,快一点,这几个月就差不多了。

何亮经常听别人说,厉赴征是中南航空最年轻的a330机长,他内心却没觉得厉赴征有多了不起,就想比一比,谁的技术更高。

然而,厉赴征没有回应他的挑衅。

“着陆后检查单。”

他情绪平静稳定,冷声提醒,不起丝毫波澜。

何亮再不情愿也只能对照工单,一项项执行:“襟翼,收上。”

“扰流板,解除预位。”

“apu,启动。”

“雷达,关闭。”

直到后续所有操作完毕,离开驾驶舱,何亮双手插兜,哼着歌往外走,听见身后男人克制,却绝对严肃的警告:

“驾驶飞机不是在玩杂耍,你身为飞行员,身上承担的是数百条人命。”

何亮脚步顿住,回答依旧傲气:“以我的技术,不管遇到任何情况,我都可以将飞机安全开回来。”

“飞行员需要的不只是技术,到目前为止,你也只能配得上肩章的这三条杠。”

专业,知识,飞行技术。

也许,何亮已经拥有了这些。

但制服肩章的第四条杠,意味着责任。

说起来轻松的两个字,却是要肩负起每一趟旅程中,所有乘客的生命安全,以及背后更多的家庭。

这个道理,何亮显然还没有明白。

厉赴征不是他的教员,能够提醒他的,也仅此而已。

迈开步子,从何亮身边走过,男人身姿挺拔,制服上肩章的四道杠熠熠生辉。

何亮站在原地,愣了许久。

坐机组车离开机场,厉赴征回了趟公司,找到调度室,要求将何亮从他的排班系统里删除。

孟黎月回家后,也终于从他这里知道了事情来龙去脉。

她说出自己的想法:“他如果一直不明白这个道理,迟早会栽跟头。”

厉赴征默认了。

孟黎月几乎可以预料到这种局面的发生,她伸手去触碰他的脸,尽管,厉赴征也有他的傲气,对待他的职业本身,却从不会自大。

含着敬畏,谨慎,认真,才能做到绝对安全。

“你呢,那么年轻就成为机长……有没有过迷失自我的时候?”

厉赴征必然是大众眼中的天之骄子,人生赢家,这一路,走得尤其顺畅。

否则,何亮也不会暗中与他比较。

“有过得意的时候。”

他如实承认。

当他二十五岁就成为机长,放眼望去,甚至全球范围,几乎没有几个飞行员能像他这样。

“后来是怎么冷静下来的?”

孟黎月靠坐在他怀里,也想知道,更多自己不曾参与,属于厉赴征的人生。

男人手臂用力环着她的腰,下巴抵在她肩上,缓缓说:“那天晚上,梦见我没有按照sop操作。”

“自以为对所有流程烂熟于心,能应付任何状况。”

孟黎月听着厉赴征沉稳有力的心跳,安静等着他说下去。

“总以为不出意外的时候,就会有意外。”

他梦见因为自己偏离程序的操作出了事故,醒来,惊出了一身冷汗。

尽管只是个梦,所有的沾沾自喜与得意都从他身上褪去。

自那以后,厉赴征对待自己这份职业,时刻保持敬畏之心,没有一秒敢放松。

孟黎月紧紧抱着他:“老公,我相信你。”

相信他,将永远是一位合格而负责的民航机长。

……

很快,孟黎月就参加了icao考试,厉赴征正好休息,在考场外接到她,递给她一瓶水,然后说:“祁致已经过去了。”

他根本不需要问她考得怎么样,她必然有完全把握通过。

孟黎月神态也很轻松,看一眼手机说:“肖榕应该也快要到了。”

好不容易等到祁致有时间,厉赴征约他出来吃饭,孟黎月立马向肖榕报告。

肖榕又怎么会错过这样好的机会。

只是,她并不打算单纯吃顿饭而已。

这些天给祁致发的消息,他回复速度缓慢,她也理解他的职业性质,从来不会催促。

然而很长时间了,丝毫没有进展,她不免有点焦虑。

到目前为止,肖榕也没看出来,祁致到底对自己有没有兴趣。

所以,她打算做点什么。

厉赴征和孟黎月离吃饭的地方近,进包厢,只看见穿一身黑色的寸头男人。

“咦,怎么只有你在,肖榕还没到吗?”

祁致刚端起茶杯,又放下,声音低沉:“没。”

“可能堵车了。”孟黎月拉着厉赴征坐下,特地空出某个位置。

这时,有脚步声靠近,肖榕推开门进来:“没让你们等太久吧?”

圆脸杏眼的姑娘嘴角弯弯,声音特别甜:“我还多带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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