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傻子去小灰楼赴宴,戏弄揉搓小金荷,到与大筐子小筐子对脚过招;从常疤拉不请自来,到三傻子加盟两级师范足球队;从中日两方球队较量,三傻子独中三元,上演帽子戏法,到赛后中日球迷大战……
最终三傻子为寻找四愣子而被日本警察逮捕。
铁山还算完整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从头至尾讲述了一遍。
最后,他几乎是在乞求麻老海了:“麻先生,能不能找一下你的日本朋友?让他们想法把三儿捞出来,花多少钱我都认可了。”
麻老海紧锁眉头思索良久,说道:“营救方家老三的事一定不能让常疤拉抢先,我尽力而为吧。但有一点要记住,今后少让三儿跟常疤拉来往,要让三儿明白,常疤拉是敌非友。”
铁山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有劳麻先生费心了。”
麻老海说:“你这话就见外了,现在,方家的事就是我的事。虽说我认识的日本人都是些探矿的同行,不是军警那边的,但我会想尽办法,让老三尽快出来的。”
铁山含泪道:“那就好,那就好!我要再多说就外道了。”
麻老海一笑,“就是呀!现在,我们要想办法把方老牛哄好,告诉他,三儿很快就会出来了,让他放宽心。”
铁山也笑了,“我一直盼你回来,你一回来,就能给我拿主意。”
麻老海谦虚道:“铁山大师过奖了,自打大师保我走了一遭柳树沟子,你我就是知己了,今后无论应对什么事情,咱都要一起商量。”
铁山目光一亮,“麻先生这话正合我意,我也在想,啥时候带三儿去撅大筐子兄弟的棍,夺回咱的跤馆呢。”
麻老海坚定地说:“尽快!而且,我的意思是,如果能夺回跤馆,就把它交给方家那几个兄弟去经管,你只收份子钱,可以吗?”
“好主意!我已认方家老三为干儿子了,送给他们兄弟一个跤馆,合情合理。”铁山赞同道。
麻老海赞许着:“深明大义,深明大义!”
二人回到上屋后,铁山请大家到餐桌旁就座,然后吩咐上菜。
喝酒吃菜间,铁山将三傻子被日本警察逮捕之事透露给了方老牛。
但他紧接着说:“方大哥你放心,这就是一场误会,三儿很快就会被放出来的。”
麻老海则补充了一句:“我保证,最多两天,老牛大哥就能见到三儿了。”
方老牛起身抱拳:“俺信你们,俺信你们!有劳了。”
铁山又说:“老牛哥,我知道你住不惯别人家,所以在头道沟子给你和大少爷租了一套四合院,我派了家里的两个下人过去,专门服侍你们父子。今天舟车劳顿,等吃过饭,我便送你们过去休息。可惜大嫂和二少爷没来。”
方老牛说:“俺家那老娘们,就是不爱挪窝,俺也就不强拉她来了。让老二在家陪她,老大俺领到奉天,也让他开开眼界,见见世面。”
大家把酒言欢,直至向晩。
铁山雇来了马车,亲送方老牛父子去头道沟子。
麻老海则说:“三少爷的事还须抓紧办,我这就去满铁那边找朋友帮忙,就不跟你们同往了。”
于是,方老牛和麻老海分手,各往不同方向去了。
铁山将方老牛父子送到头道沟子四合院,早有铁山安排的下人将房屋院落打扫得一干二净了。
铁山说:“明天早上,下人会给你们安排早点的。今天想必你们也都累了,就早点安歇吧。明天,我过来领你们就近玩一玩儿,这边有魁星楼,还有头道沟子,景致在关东那是数一数二的。”
方老牛连连抱拳:“周到,周到!”
为了让方家父子早点安歇,铁山也未久留。跟下人交代了一些事项,也便告辞了。
若大的四合院,父子俩将角角落落逛个遍。
方老牛说:“房间这么多,又有正屋,又有耳房,还有东西厢房,还有厢耳房。俺要自个儿睡正屋,你去别的屋吧,省得你半夜又打呼噜又撸管的。”
一番话说得大舌头脸红了,再说话时心里都发虚:“谁……谁撸管了?俺才没呢。”
方老牛说:“还跟俺犟啥?谁家没娶媳妇儿的十八岁大小伙子不撸管?”
大舌头一撅嘴:“得,得,你想自个儿住到正房就直说呗,干吗埋汰自家儿子呀。”
说罢,离开了房间,自己去耳房睡觉了。
一夜无话。
早晨,方老牛是被憋醒的。
去了一趟茅房回到正屋,一进门,就见盆架子上放了一盆冒着腾腾热气的温水,架上还搭着雪白的毛巾,温水盆边,一块雪白如脂的东西装在小盒子里,散发着扑鼻的香气。
方老牛哪知道这些是下人给他送来的洗脸水、香皂和毛巾?乡下人洗脸也就是到河边掬一捧水,抹一把,用衣襟擦擦就拉倒了。
而且,他也从来没有早上起来洗脸的习惯。
方老牛望着那盆温水和香皂,就呆愣了好一会儿,心里捉摸:这到底是干啥玩意儿用的?
本想叫来下人问问,却又不好意思,怕下人笑话他土老帽没见识。
可人家送来的东西,总得有个用处吧?没有用人家为啥给你送到屋里来?
猛然间,昨晚儿铁山说过的话在他耳边回响起来:“明天早上,下人会给你们安排早点的……”
“安排早点……”老牛轻声自语着。
“早点、早点、早点……”这两个字在他耳边回响不休。
方老牛猛一拍自己脑门,兴奋道:“操,这就是城里人吃的早点呗!我脑子也太好使了,连自个儿都佩服我自个儿!”
又不屑地“呸”一声,“大舌头要是看到这些玩意儿,就算把脑袋憋炸了也想不到是干吗用的。那笨小子!”
于是,方老牛从盆架上端起那盆温水,“咕咚咕咚”喝下去大半盆,又用雪白的毛巾擦了擦嘴,接着,拿起凝脂般的香皂,送进口中……
几分钟后,下人进屋,看看方老牛是否已经洗过脸了,他也好将洗脸水倒掉。
可下人看到,方老牛正躺在炕上,手搭在肚子上闭目养神。
令下人感到费解的是,盆中水所剩无几,而香皂却不见了。
他挠挠头,想来想去,以为自己原本就只端了这么一点水。至于香皂,很可能是方老牛觉得新奇,收起来了。
下人摇头笑了笑,心说:“你要是稀罕这玩意儿,跟我说一声,我就多给你拿一块呗。”
下人没说啥,端着脸盆出去了。
工夫不大,他又回来了,将一块新香皂放到盆架旁,这回是一块绿色的香皂,同样香气四溢。
下人放下香皂,什么也没说,便又出去了。
见下人走了,方老牛坐起身来,一看,人家又送来了一块新的“早点”,方老牛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他自语道:“操,城里人的早点咋这么难吃?恶心死人了。咋的,怕俺没吃饱又送来一块?俺才不稀吃呢。”
但人家送来了,又不能扔?那个时代的人,最痛恨糟蹋东西。
可是,方老牛实在不想吃了,现在他看到这东西,闻到那香味都头疼。
那这块早点该怎么办呢?方老牛眉头一皱,心生一计,他再一次佩服起自己的精明来。
“这脑袋,真不是一般的脑袋。”他拍着脑门儿自我夸奖着,自我陶醉着。
他决定把早点送给大舌头吃,大舌头要是不喜欢吃,那就硬塞到他嘴里去。这么稀奇的玩意儿,决不能白白浪费了。
方老牛一拍大腿,“此计甚妙!”
他拿起香皂,出门去了耳房。
一推开耳房的门,屋里喷喷香。方老牛一看,大舌头正把“早点”拿在手心里搓着,还搓出了满手白泡泡。
方老牛说:“大舌头你搞啥呢?把早点放在手心里搓啥?拿那玩意儿当驴几八搓呀?你手上咋这么多白沫子?撸管撸出来的吗?”
然后不由分说,从兜里掏出“早点”,掐住大舌头两腮,便将香皂往他嘴里塞。
大舌头一边挣扎,一边“呸呸呸”往外吐着。
方老牛不乐意了,脸一绷:“老大,你咋不知好歹?到了奉天翅膀硬了?俺舍不得吃的早点,喂给你,你还敢往外吐。”
方大舌头从他爹手里拿过香皂问:“爹,你管这个叫啥?叫早点?”
“嗯哪!”方老牛点着头,“不叫早点叫啥?”
“你说这玩意儿是吃的?”大舌头又问。
“俺都吃下去一块了,不喜欢那味道,贼恶心。你们年轻人能喜欢,所以俺给你送来了,那还是下人特意多给俺拿的呢。”
“爹呀!”方大舌头笑得直不起腰了,“这玩意儿叫香胰子,是用来洗手洗脸洗头发的。你可真有两下子,给吃了!哈哈哈,一会儿还不得跑肚穿稀?”
“啊?”方老牛惊叫着,“拿这东西洗脸,那得多不要脸?兔崽子,你咋知道这叫香胰子?”
“你忘了?”方大舌头说,“咱在县城住院治伤时,麻先生带咱们去澡堂洗澡,你说啥不去,说是不敢当着外人面脱衣服,嫌光不粗溜的太寒碜。俺和二舌头跟麻先生去洗澡了,他特意买了一块香胰子,说是用这东西洗澡,又干净又香。”
方老牛半天没吭声,本以为自己的脑袋不一般,没想到连儿子都不如,心里憋屈死了。
这时,下人敲门进来,笑着说:“爷,早点已准备好,端到正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