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听到声音回头一看,竟然是马丁教练。
马丁教练的国语说得越来越溜了,而且还带有浓重的奉天口音:“你们几个不够意思,把我扔给一群陌生人,自己跑这里来玩儿了,玩儿什么呢?带我一个呗。”
三傻子说:“来玩儿吧,咱们打弹弓呢,还以为你不乐意跟咱们小孩崽子混呢。”
马丁摸着下巴上的胡碴子问:“难道我不年轻吗?”他捂着心口说,“你这么说,我肚子里会难受的。”
几个人都大笑起来。
三傻子不解地问:“你肚子为啥会难受?吃馊饭了吗?”
雪花膏笑道:“别看他国语说得溜,但他有时候说的中国话,只有我们球队的人才能听懂。他刚才的意思是说,他心里会很难受。”
马丁教练很有教养地微笑着听雪花膏解释,直到雪花膏说完,他才说:“心不是在肚子里吗?心难受了,肚子能好受吗?”
三傻子说:“好了,马丁教练肚子也不要难受了,我们在玩儿弹弓,你想玩儿不?”
说着,从弹弓严手里接过弹弓,递给马丁教练。
马丁教练接过弹弓,兴致勃勃道:“弹弓!OK,我喜欢!”
弹弓严给了他一粒钢珠说:“我们刚才在打玻璃碴子,你想打啥?”
马丁瞄准了远处一株蒲公英,拉开皮筋。
“噗!”
居然一弹命中,蒲公英的毛花球被打碎,毛毛四散飞落。
大伙一致鼓掌喝彩。
“厉害呀!”
“高手呢!”
……
马丁教练笑道:“我小时候,爸爸就给我做弹弓。”
四愣子惊讶道:“洋人也玩儿这个呀。”
马丁教练走到被打烂的蒲公英那边,欲将钢珠捡回来。他在乱蓬蓬的草棵中寻觅,却说什么找不到了。
“噢,稍瑞(对不起)!”马丁一摊双手,“我找不到了,它哪儿去了呢?”
弹弓严笑道:“要是找不到钢珠弹,那你就请我们看小人书吧!”
“OK,我请!”马丁痛快地答应道。
弹弓严的视力异于常人,用东北话说,那便是“眼尖”。他早就看见钢珠在哪儿了,但却不告诉马丁。
弹弓严走到草棵里,一弯腰,迅速捡起钢珠。
马丁叫道:“你找到了!”
“没有!”弹弓严否定道。
“那你刚才在捡什么?”马丁疑惑地问。
“嘿嘿……”弹弓严笑了笑,“我……哈哈,我在摘天天,你看,这草棵里天天真多,全都黑了。”
说罢,他摘了几粒天天,丢在嘴里一粒吃着,并送了几粒给马丁,“给,天天,你吃过吗?”
马丁接过天天,“这个……能吃吗?”
其他人听到弹弓严说那边有天天,便全都跑了过去。
“啊,这么多天天!”
大家惊喜地叫着,七手八脚地摘天天吃。
马丁这才放心大胆地将天天丢进嘴里,细嚼慢咽地品尝着:“嗯,挺好吃的!这叫什么?”
弹弓严回答道:“天天。”
马丁假装听明白了,“哦,这东西叫‘天’。”
天天,是过去东北孩子最常吃的一种野浆果,学名为龙葵,别名:龙眼草、黑星星、野茄子、幽幽。
成熟后变成黑色,微甜。不过没成熟时,那就又苦又涩,还有微毒了。
马丁见大伙儿都在采天天吃,他也自己动手去摘。
摘了几粒放进嘴里,立刻“呸呸”往外吐,夸张地张大嘴巴说:“我摘的天为什么难吃?”
三傻子看到马丁摊开的掌心里是几粒未成熟的绿天天,便哈哈大笑起来。
其他人听到笑声,过来一看,也都笑了。
马丁自己也跟着大家一起笑。
于是,每个人将自己摘的黑天天分给了马丁几粒,并告诉他,绿天天没熟,不能吃。
这时,五鼻涕、六嘎子和黑娃子跑来了。
五鼻涕急切地对三傻子说:“大舌头找不到你都急眼了,你快过去吧,钢峰大叔来了!”
“啥?钢峰叔也来了!”忙对其他人说,“你们先玩儿吧,俺那边又有客人来了。”
大伙儿便说:“少馆主忙去吧!”
三傻子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神情变得严肃了,他问五鼻涕:“刚才俺听你管俺大哥叫大舌头来着?”
五鼻涕回答着:“是呀,不是一直都这么叫的吗?”
三傻子给了他一巴掌,当然也没打疼他,训道:“开武馆了,就要有点规矩,要不会让别人笑话。今后要长幼有序,咱们从柳树沟子出来的人,互相不能叫外号了。对俺大哥要叫大馆主,其他人以兄弟相称,你就是俺五弟了!”
五鼻涕点点头:“明白了,少馆主,三哥!”
三傻子这才往前门去了。
“哈哈,贤侄!”钢峰一见三傻子过来,便抱拳招呼。
三傻子叫声:“叔叔!”行了个礼。
钢峰忙将握住他的手,“贤侄,免礼!”
铁山过来笑道:“三儿有面子,连刀神都来了,难得难得!”
大舌头忙过来请几位长辈落座,他和三傻子则站在一旁。
铁山忙说:“都坐都坐,你们哥俩是馆主哩。”
大舌头恭敬道:“长辈在前,俺不敢。”
便在这时,有一大汉,领了一少年进来,见到三傻子,大汉便令那少年纳头叩拜。
只听大汉说道:“我儿子前来拜少馆主为师,望少馆主收留。”
众人便都望着三傻子,看他该如何应对。
三傻子倒把球踢给大舌头了,“大馆主,你看?”
大舌头说:“这也是第一个来咱武馆拜师习武的,那就……”
“那就说说吧,为啥要到咱武馆拜师?”三傻子接过话问道。
跪在地上那少年突然抬起头来,目露凶光,充满杀气,硬梆梆地答了一句:“我要整死那个山东小侉子!”
一句话,将众人都说愣了。
三傻子问道:“哪个山东小侉子?为啥要整死他?”
这时,那个大汉作揖说道:“各位大师听我说吧。”
于是,那大汉便一五一十地道来——
大汉姓孟,叫孟快腿,前来拜师的是他的三儿子。
孟快腿本是在哈尔滨开跤场的。
也就是二十来天前,孟快腿一如往常,领着三个儿子在场上练跤。
就有一个年轻人在场边叹了一声:“唉!”
孟快腿的大儿子听到就不乐意了,一看那叹气的小伙儿,居然认识。
那人外号叫小侉子,跟孟家大儿子几年前还曾有过节。
原来,小侉子家曾和孟家住在同一条街上。他老家是山东的,打小就没有爹,和他娘相依为命。
距这条街不远,有老毛子的发电厂。
每天发电厂都要将烧过的煤渣运出来,堆放在工厂墙外。天长日久,就堆成了炉灰渣子山。
附近的孩子天天到炉灰渣子山上,用小铁勾子刨出没烧透的煤渣子,又叫煤核,装进小篮子里,拿回家烧炉子烧炕。
过去有一部经典样板戏,主人公有个唱段,夸赞他女儿懂事,唱的就是:
提篮小卖拾煤渣,
担水劈柴全靠她。
里里外外一把手,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就这一唱段,听哭老鼻子观众了。而且这部戏拍成电影,票房破当年世界纪录。
有某一国家的电影发行商见这么高的票房纪录,便将此片引进到该国。其结果可想而知,发行公司老板大失所望,跳楼的心都有了。因为观众寥寥,屈指可数。
孟家儿子小时候也去炉灰渣子山上拾煤渣。
八年前,孟老大也才十一二岁,他和小侉子因为一块大煤核,居然打了起来。
小侉子说那煤核是他刨出来的,孟家老大则说:“明明是我刨出来的。”
二人互不相让,便动起手来。
孟老大有股子狠劲,一铁钩子下去,将小侉子脑袋刨出血了。
小侉子捂着脑袋往家跑,连小土篮子都不要了,边跑边哭着说:“你他娘等着,这仇俺早晚要报。”
不久,小侉子他娘又找了个后老伴,就领着小侉子随后老伴搬走了,也没人知道其下落。
没想到今天,小侉子竟出现在了孟家跤场边。
孟老大问小侉子:“你干吗在这儿唉声叹气的?”
小侉子便说:“嘴长在俺鼻子下边,你管得着吗?”
孟家二儿子见状,便上前问:“你找事是不?”
小侉子一笑,“不敢,俺走了,行不?”
孟老大问:“你就这么走?”
小侉子反问:“对呀,要不你说说俺该咋走?”
孟老大也是没看得起自小就挨孟家兄弟欺负的小侉子,于是便说:“咱俩摔一跤你再走。”
小侉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当真?”
至此,所有人都看懂了,这小侉子摆明了就是来挑战的。
当下小侉子问:“咋摔?是三局两胜的还是五局三胜的?”
没等孟老大开口,孟老二便上前道:“杀鸡焉用宰牛刀?我先跟他摔!”
孟老大点点头道:“也好,往死里摔他!”
于是,孟老二和那小侉子摆开了架势。
互相一抢把,一旁的孟快腿便瞧出这小侉子来者不善。他刚喊了一声:“老二,当心!”
那小侉子已经一个转身别子,将老二撂倒了。
孟快腿摇头道:“这老二还是没经验。”
孟老大说:“爹,我上。”
孟快腿点点头,嘱咐道:“这小子本事不小,注意防他抢把。”
老大说道:“爹放心吧。”
孟老大也是不敢轻敌,集中精神,防他抢把。
谁知小侉子上身虚张声势做着抢把动作,突然一个舍身倒地,下边一记剪刀腿,将孟老大别倒在地。
孟家人的脸面就挂不住了,按三局两胜规矩,孟家已输掉了比赛。
但是,跤场有跤场的规矩,那就是挑战一方在已经赢了两局,圈定胜利后的情况下,还要让一跤给摆场子的。给人家留点脸面,好继续在这地面上混口饭吃。
第三局,孟老三不上也得上了。
但孟家人心中有数,小侉子再咋说,也不至于坏了规矩。那这一局,老三铁定是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