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邻人

“不会。”范德里语气中含着几分自豪,“我们毕竟不是初来乍到的毛头小子,也不是一辈子只能待在入口层的废物,你若住得久了,就能知道,这里的工作人员其实没看起来那么不近人情。”

“至于你们提的那情况,这里的人自然是考虑过的,会有专门的场所供两间监牢里的人使用,那时每个人都要上场搏斗,最后的赢家自然能保住自己的号码。”

“不过,工作人员可不会理会这场中生死。”范德里和蔼地说着:“号码是件很重要的事,它既是我们身份的证明,也是集体的荣誉,如果到时候有人偷懒怯战,不管是谁,都必须被赶出去,不能再待在这间监牢里,且这类人身上总会被打上无形的烙印,想必其他房间的人也不乐意接纳此种叛徒吧。”

这一番话听得克瓦尼颇感头疼,他想不通范德里为何要纠结于这毫无用处的房间编号,在他心中,越靠近上层,犯人的道德水平应是越高的,可现下看来,恐怕未必,不过想想也是,自己能踩着他人的头爬上来,别人为何不能呢?恐怕在这一层人的背上,往往都搁着几具同类的遗体。

梅达尔有些腼腆地笑笑:“请问……如果被赶出去会怎么样?当然,我只是出于好奇,问一下而已,请你放心,我虽然没什么优点,但永远不会背弃同一间牢房里的朋友的。”

“你们听说过拉里尔诺吗?”

两人面面相觑。

“没听过也算正常。”范德里掏出块花花绿绿的东西,随手便丢进嘴里,“这东西应该不会到第一层去。”

“你们应该也注意到了吧?这一层的环境比你们来的地方可要好多了。”

二人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这倒是真的,仅是走在上来后这短短的路程里,就在心上踏出了不一样的脚印,第一层各处都埋着千篇一律的单调,这种单调使人无心去分辨四周的环境,因此他们在那里已待了段时日,却并没留下什么深刻的记忆。

他们好像待加工的原材料,只随意堆积在那里,等着别人走来挑选。

“不过,这一层依旧不能看到外面。”

“这一层也没有窗户?”梅达尔有些惊奇。

“没有。”

“为什么?”

“不知道,也别知道,这不是囚徒有资格去想的。”

“虽如此说……”范德里嚼着嘴巴内不知名的东西,“可仍有人能大致分清白天黑夜,甚至有些异人还能准确地说出当下的时间。”

听这人的语气,此层应当也是没有钟表的,克瓦尼因而猜测着:“是靠送饭时间?”

“对,是靠这个,当然,个别人也有些特别的手段,不过殊途同归,最后的结果总是相同的,你们要记住,晚上时绝对不要去走廊上。”

“会如何?”

范德里哈哈大笑:“能如何?无非是死罢了,我们照样会被丢进处理器去,只不过丢我们进去的人变了。”

梅达尔从这人身上嗅出了股迷乱的气息,这味道多半来自先前他丢进嘴里的东西。

“严谨点说,倒也算不上人,拉里尔诺,这名字不知是谁取的,总之,在我进来前就这样叫了,这东西会走在夜间的走廊上,活人这时候如果遇到它,很快就能变成死人了。”

“没有活下来的?”

“起码我没听说过。”

“若并无生还者,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东西害人的手段的呢?”

“我也是听说的。”

“这东西长什么样?”

“没听说过。”

克瓦尼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范德里笑了笑:“放轻松,别绷着个脸,我们缩在这些个洞里,根本探不出头去,想了解世界的原貌,自然要依赖虚无缥缈的传闻嘛。”

“行了,不和你们说了。”范德里摇摇晃晃,脚步散乱,栽倒向自己的床铺。

他嘴里、鼻孔、耳朵、双目都喷出股五颜六色的烟雾来,这雾气遮蔽了面容,他古怪尖细的笑声在雾里响着,像蒙受了绝顶的妙处。

新来的两人尚有想问的,但见这人已溺于狂乱的漩涡,一时却也不敢打扰了,于是,他们便问起这间房里仅剩的人来。

那卡地安人似乎很好说话,耐心地回答起对方的问题。

“请问哪些床铺是有人的?”

这人一一指出来,且指得又很清晰坚决,不致使二人混淆。克瓦尼开口问着:“请问,您叫什么?该如何称呼呢?”

“叫什么?”卡地安人愣了下,“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我们向来不取名字的。”

克瓦尼像被噎住似的,又把先前脑子里酝酿的问题抛出来。

卡地安人歪着脑袋:“没必要想这么多啊……如果按我以前的习惯,你叫什么,就用什么来称呼我吧。”

克瓦尼皱着眉,难不成自己要叫这家伙克瓦尼不成。

卡地安人像看透了他的心意,索性接着说:“这样比较方便啊,你不会忘记自己的名字,因此也不会忘记我的名字,而且,当你喊出自己的姓名时,每个人都知道你正在叫我,这也不容易搞混,毕竟,大部分人大多数时候是不会喊自己的名字的。”

克瓦尼实在懒得与此人讨论这毫无价值愈说愈乱的问题,他随意挑了个无人的床铺,接着便坐了上去。

他还未坐稳,一旁床上的念叨声便将自己的注意力引了过去。那是个身披衣被的年轻男孩,他似乎在床上挖了个洞,现已趴进去,因而刚进来时竟未看到此地有人。

他正念念有词,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手里的一张纸,他浑身几乎要缩成团,很紧张地埋下脑袋,唯独一双手不使上力,只很轻柔地捧着那东西,似是怕把它弄坏。

这癫狂的举止竟勾出了克瓦尼心底压抑多时的好奇,或许是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或许是某种宿命将自己拉入了灭绝的轨道中,但无论如何,他看向了那张纸。

那是张画,除了画得看不懂之外,便再无别的坏处了。

克瓦尼看着那破碎的色块,飞溅的斑点,胡乱组合的线条,他知道,这是某种具有生命的东西。

一种预感在教导着自己的脑袋,克瓦尼已完全了解了,这东西就在关押区里,就在自己头顶的某一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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