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其其格回答呢,袁振富来了兴致,大声说:
“哎呀——你一提醒我想起来了。当时是问阿来夫看了啥电影,他说没记住名字,然后——”
“别一惊一乍的!你记住了你说。”其其格说完还不忘剜了袁振富一眼。
袁振富有些兴奋地说:我说就我说。那段顺口溜儿是——老乡进城,身穿趟绒,腰扎麻绳,手拎酒瓶。看场电影,不知啥名。买瓶汽水,不知退瓶。没有厕所,旮旯也行。挨顿胖揍,不知哪痛。钱不花光,绝不出城……对不对?当时把全家人都逗乐了。
袁野“扑哧”一声笑了,说:我姥爷还挺有“痘儿”——
其其格:嗯?
“挺有才啊。”袁野赶紧改口。
其其格:没大没小的东西。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是听谁说的?
“李三福。”袁野随口说了一句,再无下文了。剩下的秘密,他要好好考虑一下该不该和爸妈说呢。
“这个三福,他可别往外再乱说了,这种事儿虽然过去好多年了,传出去终归是好说不好听。好在阿来夫娶上媳妇了,要不然——兴许因为这个就打了光棍儿呢。”其其格说。
袁振富:要不我怎么说跟啥人学啥人、跟着师婆跳假神呢。这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智慧,当初啊,孟子的母亲带着孟子住的地方离坟地很近,小时候的孟子就跟着学那套祭拜的事儿,玩儿起办丧事的游戏。孟母说:“这疙瘩不好,搬家,必须的。”后来,把家搬到集市旁,孟子又学了……
其其格笑着说:孟子他妈是咱这疙瘩的人啊?满嘴大苞米碴子味儿,还必须的……
袁野:爸,你这故事是《孟母三迁》吧?我们班老师给讲过。
“讲过就别磨叽了,整的跟老童家‘三磨叽’似的,翻过来调过去没完没了。早点儿睡吧,我明天还想起早去地里拔大草呢。对了,塔拉,你明天跟妈去啊。”
“啊?我去?”
“咋?不愿意啊?”其其格立着眼睛问。
袁野:让我姐——她比我大,有劲儿。
其其格:你是个男的,还好意思攀你姐?她明天得陪着铃铃呢。上学时指不上你,放假了就得干活儿了。再说,不是白干,都给你自己干呢。
“哼,就是熊我的能耐。”袁野嘟囔着。
“别嘟嘟囔囔的。我和你爸累死累活的,说白了还不是给你攒家底儿呢?”
“还有我姐呢。咱家又不是光我一个孩子。”
其其格被气乐了,说:你姐是女孩子,能花啥钱?将来得给你娶媳妇,那是要花大价钱的!
袁野在里屋气得一跺脚,踹在了火墙上。
什么是“火墙”?说白了就是立起来的“火炕”,用红砖砌成,中空,内走烟火。火墙是红楼市一带乡村人家冬季重要的取暖设施或者说是“建筑”,有的与炕相连,有的单独走火烧炉子。红砖保温效果好,散热慢,就算停了火也能持续热上大半宿。
袁振富一家四口人大概是1998年末从安家的老宅搬出来单过的,有了严格意义上的自己的家,开始了“袁氏家族”独立生活。袁家的火墙建在两间连炕房子的中部,起来在一米多高,把房屋自然间隔开,袁野住在里面,形成半封闭的空间。
火墙主要的取暖功能外,那就是袁家这样的隔断功能了。当然,它还是冬季里乡村人家的“绿色基地”。勤快的女主人会把园子里起下的细小葱头儿或蒜瓣儿栽到盆里,放在火墙上,有时怕太热又在盆儿与火墙之间垫块砖头,葱和蒜苗就会疯长,几天时间就绿意盎然了,成为家中最喜人的风景。数九寒天,嫩绿的、肥厚的葱叶蘸酱,满口留香。如果家里来了客人,把蒜苗割下一茬,与鸡蛋同炒,更会香飘满屋,而且会飘到外面引得路上过往行人不自觉都会深吸几口鲜香的空气,然后伸出大拇指赞叹——这家好伙食!
对袁野来说,火墙还有一个功能被他开发到了极致——把洗的袜子和汗脚浸的鞋垫儿放上去烘烤,干得可快了。每到这时,屋里的味儿——那就别提了。气得其其格大骂,袁野总是嘻嘻地笑……
所以,袁野在里面生气,手刨脚蹬的,踢到了火墙上、
其其格:塔拉,你老实儿的,要是把火墙踹塌了,我把你塞那儿堵上!
袁振富笑了,说:快别吵吵了,早睡早起。
“不是我想吵吵,是这孩崽子又赖又犟,以后自己顶门过日子可咋整?看看铃铃,多听话,吃完饭就去帮我拿桌子刷碗……”
其其格又唠叨起来。
袁野拽过被子蒙住了脑袋,脑海里又回想起“童氏三魔”唠嗑儿的内容了。他突然下定决心:必须和老舅说说!
…………
学校放假了,学生那就是彻底放松了。袁月亮和孟静在自己的小屋里久久不能入睡,关上灯继续聊,说着各自学校里、班级里发生的趣事,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孟静兴奋得坐起身来,掀开窗帘一角,看满天的繁星,看弯弯的月亮,赞叹真是美不胜收啊。
“月亮姐,我明天就写一篇作文,把月牙河村的夜景写进去。你起来看看,可真美。”
袁月亮笑了,说:那好啊,写好了给我学习学习。
“你向我学习?月亮姐,太谦虚了吧?你是不是埋汰我呢?”
“铃铃,你想多啦,姐不会埋汰你的。我是真想看一看,你是怎么能把黑不溜秋的夜景写出花儿来的。这哪能和红楼市区比啊,晚上都亮堂堂的,大街上总有人,好像就有一些人晚上从来不睡觉似的。”
孟静望着星空,说:城里太闹挺,村里多静啊。就算有狗叫、猫叫、蛐蛐儿叫、青蛙叫,那都不闹心,特别好听。
袁月亮跟着坐了起来,搂着孟静的脖子说:你啊,真托生差了,托生到农村就对了,咱俩就做亲姐妹。
“那袁野咋整啊?”
孟静说完便“铃铃、铃铃”地笑了起来。
突然,袁月亮警觉起来,比划了一个“嘘”的动作——
孟静压低声音说:怎么了,月亮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