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节天气变化太快,有时雨一下就是好几天,于是池塘也满了,水沟也满了,就连田里的水都满了。
这时可是全民抓鱼的好时节。
什么小抄子,虾笼,罾等捕鱼工具全都上场,有时篮子放在有水流的地方也能抓到鱼。谁让这时的资源丰富呢!
雨水多,又有许多柳树,少数柳树上就会长出菌类。在这里,黑色的叫黑木耳,白色的叫白木耳。
上一世就是石家率先开始到处找这两种菌类吃的,这时又是。
只是现在石家在吃的方面一向是大家的风向标,有人见了,立马就开始跟风,然后人人都知道。
天气越来越热,夜晚家中温度很高,简直像炕房一样热得让人睡不着。于是在不下雨的夜晚,几乎所有人都会把床搬到露天去睡。
于是每到夜晚,繁星密布的夜空下,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摆放着几张凉床。
有些人为了聊天方便,干脆把凉床挨在一起。就听她们在大声聊着鸡毛蒜皮的小事,一派安宁祥和的气氛在夜晚恣意地流淌。
这时代污染少,农村除了虱子、跳蚤和臭虫多,蚊子却很少。所以既使露天睡说也不用担心有蚊子前来搔扰。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石朝文都喜欢夏夜在户外睡觉。
凉爽不说,夏夜的星空是那么的耀璨,银河光带特别明显。睡在星空下看着,天上繁星密布,身边凉风习习,耳畔乡音不绝,真的是莫大的享受。
当然要是月朗星稀的时候银河就看不见了,但这时自然又是另外一番美景。
有时天上没有一丝的浮云,只有不多的星星离着月亮远远的。皎洁的月光照亮了深邃的夜空,周围一切景物都蒙上一层朦胧的光泽,就连聊天的声音都像是来自梦里。
有时天上浮云不少,当它们离月亮近了,它们就变白许多,离开了月亮就会又变成灰色黑色,变幻莫测的让人捉摸不定。
夜晚在户处睡觉是要盖被子的,气温低不说,夏夜的露水可大的很,要是不盖棉被绝对会生病。
夜色渐深的时候,繁星下遥远的天空中会有接连不断的小闪电出现,雷声却是一点也听不到。老人们会说,这是夜深了,天上在打露水闪电,这是要下露水了。
已进入酷暑天气,赤脚的小孩走在路上,特别是中午的时候,他们一般都踮着脚走路,因为路面已经被晒的滚烫。
这种情况下,社员上工时间也会进行调整,正午前后是不会下田干活的。可这种天气,哪怕是大清早下田干活,只要活动一会就会汗流浃背。
但是有些活儿还必须要太阳好的时候干,比如锄草,毕竟太阳下锄草,野草才会很快死亡。
因为气温高,池塘里就成了小孩子最喜欢去的地方。至于淮河,那是少年以上人去的地方,小孩子没人带着,去的人不多。
这时的树阴下或巷子口背阴处,总是会有一群人聚集。她们有的手摇巴蕉扇不停地扇动,在一起大声地说着东家长西家短的、或现在或久远的事情。
毕竟这种聊天是这时代大多数人的消遣方式。几乎每个男男女女对此都很热衷。她们有时会端着饭碗边吃边聊,不放过任何可以聊天的机会。
“阳子,过来帮我盛一碗饭。”这时,几十米外树阴下一堆人中传来石母的呼喊。
石朝阳应了一声,然后有点恋恋不舍地看了看桌上的菜,站起来准备去树下拿老妈的碗回来盛饭。
石朝文见了说:“我二哥,你吃饭吧。我吃好了,我去盛。”说完话后快速地把碗里的饭扒到嘴中,把空碗和筷子一放。
石朝阳见了连忙又坐下,说了声“好”后又继续吃饭。他这时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饭量可以比拟壮劳力
石朝文从老妈手中接过饭碗,快速地把饭盛好,又给他在饭头上夹了些菜才端过去。老妈接过后石朝文也没有走开,随便找了处空地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几乎和石朝文寸步不离的阿郎也卧在了石朝文的脚边,伸长着舌头不停地“哈哧、哈哧”地喘着气。
短短的四个月、阿郎的体格已经比寻常的草狗要大多了。前几天石朝文帮它称了一下,有七十来斤,已经初步具备雄壮的体格。平时就跟着石朝文不声不响的,但每一个熟悉它的人都会夸它是条好狗。
石朝文见阿郎的头离右手不远,随手给它捋了捋毛发。阿郎则立刻换上了笑脸,摇头摆尾的用头蹭了蹭石朝文以示亲近。
也许是见阿郎乖巧可爱,坐在不远处的小女孩伸出脏分兮的小手也想来给阿郎捋捋毛。
谁知手还没碰到阿郎呢,敏锐的阿郎突然把头转向他。原本看石朝文温顺的目光陡然换上冷厉的眼神,龇着牙并发出低沉的“嗯嗯”声以示警告。
吓得小女孩慌忙把手缩了回去。
小女孩妈见了连忙呵斥自己的小儿子:“小黑家的狗你也敢去摸!你不知道它不给其他人碰的吗?下次可不敢了啊,小心它会咬你。”
妇女的聊天的兴致并没有被这个小插曲给打乱。
这时听小友妈说:“昨天一队的朱世基家的,伙同好几家在河里摸了许多的蚬子和河蚌,每家都够吃好几餐的。二表奶,干脆下午我们也去摸一些。这死天气这么热,既洗澡了又能落下一些吃的。”
石母很干脆地回应:“好啊,那下午就过去。其实我也早就想去摸一些回来吃,只是一到下午就想不起来。你看我这脑子,有时候就是好忘事。”
小女孩妈这时也说:“那下午我也去。我家左长厚就喜欢吃辣椒炒蚬子肉。”
一向不大参与这种活动的大伯母,今天也难得说:“一起去。我真是热的受不了,感觉今年好象比去年还热。”
然后几乎在场的妇女都表示要去。
第一是凑热闹,第二降暑了,第三还有吃的。没几个人会放弃的。
当然还有一点,男人可以随意地去洗澡,女人却有很多顾虑,她们既使生活在淮河边却不能随心地去消暑洗澡。但女人一多,这种顾虑自动消失。
所有人都吃过饭了,一众妇女全都带着自家的小孩,有手里拿着洗脸盆和口袋的,有的人用头顶着大木盆,也有人就拿着口袋,一行三十来人浩浩荡荡地向淮河走去。
就所穿衣服式样,所有的妇女都是套头的半截袖无领衫的上衣,裤子是在右侧开衩的肥大直筒裤,脚下是带攀鞋,发型全是齐耳短发,这儿有个俗称“二道毛”。
这就是这个时代农村妇女最常见的形象。
她们一边走看还不忘记聊着天。可以说聊天已经深入她们的骨髓。
二百多米的距离没说几句话便到了。
此时的淮河因为多日不下雨,水位降低了很多,还现出了黄泥巴的小部份河床。河水简直清激的可以用碧波荡漾来形容。
河中没有一条行船,只有远处一个河湾里停了几艘不大的独桅渔船。
站在河边一眼望去,河里这时有好几拨人在。他们几乎全是在洗澡,只有一拔人是摸蚬子的。
无论是摸蚬子的还是洗澡的,大呼小叫的声音在静谧宽广的河面上激荡开,竟然是那么的和谐。
妇女和女孩子会穿着四角短裤和无领衫下水,她们会避开成年男人聚集的地方,蹲在齐腰深的河水中只露出头部,双手在河底的泥沙中摸索。
而盆子就放在眼前,等手中攒几只蚬子后,才会把手里的蚬子放入盆里。有时也会伸手把被波浪冲开的盆子拉回眼前。
这时场面会相对的安静些,所有人暂时都专注于摸蚬子这件事情。
石朝文摸了一会便对此不感兴趣,躺在岸边温热的浅水里、用黄黄的滑滑的泥巴涂满全身,享受起了日光浴,
岸边的河水被晒得热热的,小波浪轻轻地拍打在身上,湿湿的泥巴也让阳光不再炽热,真的是美妙的享受。
这种行为他上一世就喜欢,也是众多小孩的喜爱。
有人带头,然后接二连三的有小孩效仿,就连石朝芬也跑过来躺在了石朝文的身边。一时间河边全是躺着涂满泥巴的小孩。
石母见小女儿挤在一群小男孩中间涂泥巴晒太阳,嗔怪地喊:“三丫,你看他们都是男孩头在那玩,你个小女孩凑什么热闹,快回来。”
石朝文伸手拉住要起身的三姐,对老妈喊:“没事的我妈,这又没有谁规定只能男孩子玩不能女孩子玩。现在这个年龄还能玩这个,要是十几岁了你让她像这样她都不肯。
对了,我大姐、我二姐,你们也过来晒一会太阳,耽谓不了多少时间。这么多人摸,还怕摸的蚬子不够吃的?”
石母见小儿子说过话后,身边两个女儿都有点心不在焉的,频频转头向小儿子那边看。便不耐烦地说:“去吧去吧。看你们这样也没心思摸蚬子了。”
石朝霞把手里的蚬子往盆中一放,欢喜地说:“我妈,那我去了。”转身快速地、并掀起一股波浪朝岸边欢快地走去。
石朝清也腼腆地一笑,把手里的蚬子在河水中来回冲洗了几次才放入盆中,轻轻地说了句:“我妈,那我也去了。”然后踏着细小的波浪走向岸边。
抹泥巴晒太阳也就二十分钟不到,不然时间一长就会热的难受。
摸蚬子的一般是妇女和女孩子,男孩子稍大一点,可能就耐不住这种活动缓慢、收获稳定的事情,他们喜欢在深一点的河中摸河蚌。
由于这一段河床下降平缓,断崖式下降的河床最高的只有十几厘米,哪怕是不会游泳,一脚踩空水没过头顶也不要紧,救援都来得及。所以大人都放心男孩子到稍深的地方去。
在说,河边的男孩子有几个不会水的?只要不去河中间,没人会去把他们束缚在身边。
想摸河蚌,就必须去水深一些的地方,尤其是在小断崖下硬度大的黄泥巴里,那儿的河蚌又大又多。
因为水质和泥土等生长环境,淮河里的河蚌比生长在湖中烂泥里的河蚌要好吃。
石朝阳忽然从不远处的水面冒出来,手中举着一个大河蚌高兴的在喊:“我妈我妈,你看我又摸到一个大河蚌。”说着话脚踩着河床,仰着头便走了过来。
走到石母跟前,弯腰把河蚌洗净,炫耀地在老妈面前晃了晃说:“我妈你看,这个大吧,比上一个还要大呢!”
这个河蚌确实大,比盘子的面积都要大,看的石朝文都有点眼热。
石朝阳是在相对水深的地方掏出来的,他到那儿要泅渡才行。这时他又不想太出风头,于是眼珠一转,他拍拍阿郎的脑袋,拿了一个河蚌给它看了看,然后伸手往水里一指。
阿郎显然明白了主人的意思,摇幌着湿漉漉的大尾巴向深水游去。
石母见了,笑着问:“小黑你让阿郎去掏河蚌?能行吗?就算它能在水中找到,可河蚌深深地扎在硬泥巴里,人都要费好大力气才能掏出来,狗用爪子还不刨死它啊!”
石朝文笑嘻嘻地说:“我估计能行。阿郎可是又聪明又厉害的,要它捉鱼可能速度不够,掏河蚌这种不动的东西,肯定能行。”
于是石朝文一边摸蚬子一边注意观察阿郎。
只见它游到深水区后头一探扎入了水中,一两分钟后从不远的地方露出了火,稍一休息又一头扎入了水中,如此三次。第三次时,石朝文感觉时间稍长些,阿郎露出头后,它的嘴巴中叼着一个中等大小的河蚌。
石朝文当即用手指着阿郎喊:“我妈,你看阿郎。我说它能掏到河蚌吧!”
石朝文并不知道,自己这次指使阿郎的行为,无疑为阿郎打开了另一扇门,使得它在寻找食物方面不但注重地上的,然后水中的也被它兼顾到了,一下子成为了附近有名的捕鱼能手。
石母一声惊叫:“哎幼喂!我家阿郎这么能干。”
然后她高声吆喝:“你们快看我家阿郎,它竟然从水里掏出一个河蚌。哈哈哈哈,我都没想到我家阿郎竟然这么能干。真是一条好狗!”
然后大伙全都看向阿郎,七嘴人舌的议论,说的话几乎全是围着阿郎在说,惊奇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毕竟大家谁都没见过一条狗会从水里掏河蚌。不对,不是没见过,而是听都没听过,这要是不惊奇那才奇怪呢。
众人的称赞让能听懂人话的阿郎为之都高兴不已,把河蚌丢入盆里后,又一次向深水游去。
江浙沿海吃蚬子,一般就是放入少量的水白煮,熟了即食。凰县吃蚬子则不同,是先把蚬子煮熟后捡出蚬子肉,然后洗净炒着吃的。
白水煮的鲜嫩,炒着吃的香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口味。而蚵蚌的吃法则大同小异,全是干炒或红烧,不同的则是放的作料差别大。
石朝文犹记得上一世有次自家吃河蚌,结果河蚌的软足没有被敲击过,炒好的河蚌吃在嘴里,软足根本咬不动。
这一世他自然不会犯那样错误,大大小小的河蚌软足全被敲击过,再也不会有咬不动的情况发生。只是烧河蚌有一个缺点,它所含的水份太大,看似好多河蚌肉才能炒出一碗的菜。
也就在这天晚饭后,石父一边用折来的草棒剔着牙,一边说:“海子妈,今天我打牌的时候石朝保他们约我一起湖市做小生意。就是离我们要饭那里不太远的地方,我同意了。两天后我和他们一起走,到时我拿五十块钱做本钱。”
石母一听这话当即就一愣神,然后她就劝:“海子爸,你也知道现在家里吃喝都不愁。按现在小猪的长势,年里卖掉后还能养两头下年年初卖。一年能有这么多收入,你又何苦去做小生意呢?万一要是被抓了,钱没了人还受罪。再说,我们一家老小的待在一起不是挺好的吗?”
见妻子反对,石父没好气地说:“好什么好?一天到晚家里田里的,一天见面就这几个人,你说我在家有什么意思?趁现在能跑动,我想到外边去跑跑。”
石母张了张嘴,其实她想说:天热起来后你已经很少下田干活了。你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但她终究畏惧丈夫,也知道劝不了,便有气无力地说:“随便你,你想去我也挡不住。”
有人会问,这七三年的时候能做小生意吗?回答:是可以的。就拿一些公社来说,这里并不是什么东西都是由公家来卖的。
大的城镇边有蔬菜队和专业菜农,一般的公社可没有。非农业户口平时买的菜都是农民在卖。时令蔬菜,家禽家畜的种苗都是私人出售的。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公家的触角难以兼顾到这方面。也正是因为这几年管理的松了,农民的日子才比前几年要好过一些。
当然,这个松也只是某方面,如果有人在农村收购布票之类的票据向城市倒卖,还是要被打击的
就说石父他们到城市做小生意,你明目张胆地去卖肯定不行,要讲究策略。
石朝文上一世就听老爸说过他们在这时是如何做小生意的。
他们手里提着一点自己要卖的东西在巷子里转,想买的人就会问他们东西在哪买的,然后把人带到僻静的地方,生意便做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