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正月十五撂火把

在春节覆盖区的国人观念中,没过完正月十五便还算在过年。这期间各种自由散漫的思想,致使干事情都提不起全部精神。

这里是农村,又是农闲的时间,大队里到处都是聚在一起闲聊的人群。那一脸笑容,仿佛过年了,即使日子还是那样,还是一个很好的高兴理由。

在这个年代,凰县过年时亲戚之间没有相互走动的习惯,倒是女儿会在年前走一趟娘家。但也不是每个女儿都会这么做。

别人家在悠闲地过年时,初八的时候,石朝文掏出一笔钱,说是师傅给的,留给家里建厕所用的。然后敦促石父动工建了一座厕所。

这座厕所青砖为墙,顶部却是茅草覆盖。为了方便附近几家人,有五个坑位,其中男三女二。

虽然和公社大院里的旱厕是一样的,但被石朝文略改进了一下,使得它更实用,厕所内看起来整洁得多。

因为用料好,一时之间引得许多人都来看稀奇。更有人说:“人住的房子还是土建的呢,一个拉屎的地方建这么好干什么?”

都不用石朝文家解释,旁边的人就会说:“这是人家小黑师傅出钱,就是为了改善他家生活环境的。”

又有人说:“这算什么啊!他家还说,小黑师傅让小黑师兄给他家正在打家具呢,要不多长时间就会送过来。”

其他人是各种羡慕。石家每一个人走路,胸脯都挺得高高的。

转眼之间元宵节就到了。今天过后就标志着传统的年正式结束。

虽然这个年代元宵灯会基本是名存实亡,但是凰县农村却有一个习俗——撂火把,一直在延续。

在元宵节这天,当夜晚来临,小孩子自动汇聚到一处空旷的所在,先用干草点燃一个火堆,点燃各自准备好的火把,然后奋力地朝星空扔去,同时在嘴里兴奋地叫着各种莫名其妙的话语。场面热闹而欢快。

因为物资匮乏,小孩子使用的火把,大多是生活中废弃的不能扫地的扫把。他们通常在秋天后见到废弃的扫把就会藏起备用。

之所以选择不能用的扫把,第一省事,拿出来就能用;第二是因为,这时农村的扫把是用高梁头捆扎,它的把柄捆绑的结实,扔上天空然后掉下时不会被摔散架;第三就是,明火熄灭后暗火很稳。

元宵节这天虽然天气晴好,但气温依然很低。

不过对于小孩子来说,这一年一度的撂火把盛会,只要不是下雨雪天气,哪怕场地有积雪不干爽,都无法阻挡他们聚在一起玩乐的热情。

吃过晚饭以后,石朝芬便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掏出不知什么时候准备好的破扫把,匆匆地跑出了门。石朝阳饭碗一推也出去了。

按每天的习惯,石朝霞是要留下刷锅洗碗的。但她今天显然心思早飞走了,磨磨蹭蹭地望着石母说:“我妈。”

石母又怎会不知是什么情况,把手一挥,说:“去吧去吧!看你的样子心已经飞走了。”

石朝霞听了这话,如蒙大赦一般也跑了出去。

这时一向淡定的石朝清也坐不住了,她也可怜巴巴地看着石母。因为按平时干活习惯,洗刷这事,石朝霞不做便轮到她。

石母依然把手一挥说:“你也去吧。”然后又叮嘱了一句:“不要回来太晚。”

石朝清在石母同意时已开始往外走,出门时脆生生回了一句:“我知道。”

石母这时笑眯眯地对还在吃饺子的石朝文说:“小黑,她们都去撂火把去了,你今天不去玩吗?”

自从家里开始键厕所,村子里的议论全是好的一面,因为石朝海输了二百多块钱所带来的影响,在石家已荡然无存,全家人的心情又变得时刻都是愉快的。

这正是石朝文所要见到的。他也知道石朝海的名声已经很臭,老妈和石朝海还是没有感觉到。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已经尽力的情况下,石朝海自己不学好,石朝文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原本没打算去凑这个热闹,石朝文听老妈这么问他,便想去重温一下儿时的乐趣;二来自己表现的也太成熟了,越来越不像一个小孩子,便想稍微改变一下。

所以就说:“去啊!碗里的饺子吃完就去。”

石朝文家今晚吃饭有点早,石朝文走到打谷场时,活动还没开始。不过已经有不少小孩子在那里了,欢声笑语特别热闹。

也就几分钟后,场地中央被人点起了一堆篝火,然后许多小孩子都把自己准备了许久的破扫把凑在了火焰上。接下来就见一支支点燃的火把被奋力的扔上天空。

有些人嘴中呼啸着:“正月十五撂火把,我家拾到个老妈妈!”

场面热情一下便被点然了,并立刻被推上了高峰。

老妈妈这个词汇,从字面意思好像带着尊称,甚至有些时候是老母亲的称谓。但实际上在凰县这儿就是指老年妇女,有时因为语气的原因还有轻蔑的意味在里边。

这种欢快的语气听在耳中,一下子便勾起石朝文对上一世小时的回忆。

这种话他在上一世也高喊过,心态一下子便从高高俯视变成了想去一试身手、参于其中的想法。

这时的打谷场上喧闹不停,漫天火把在飞舞。在寒冷的夜风中,在繁星暗淡明月高悬的夜空下,小孩子的笑声咨意地飞向远方。

而在相邻不远其他生产队的打谷场上,以及更远些其他村庄,相应的场景都在上演着。

虽然听不见那边的欢呼声,也看不见那边的众多小孩的身影,就从那天空中互明互暗、上下翻飞的火把上就可以感觉到,每处火把翻飞的场地上,都会有欢乐在那里流淌。

终究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石朝文并没有参与撂火把。他只是在一边的黑暗中静静地看。

石朝芬无意中发现了石朝文,拎着还在冒着火星的、只剩下半截手柄的扫把火把跑到他面前,由于兴奋和运动的原因,白晰的小脸红朴扑的。

她把手里的火把朝石朝文面前一递说:“小黑,你用我的火把。今年比去年好多了,去年的地还有点烂,有些地方都陷脚呢。”

石朝文把她的手推开说:“我不玩,我三姐你自己玩吧。”

石朝芬把手缩回,然后说:“你不玩呀,那好,我再去玩一会。”转身想走,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又说:“小黑,你看我二哥也真是的,他又从家里偷水果出来给别人吃。我妈都说过多少次了都不管用。”

这事石朝文自然是知道的。他甚至为此暗中观察过。发现很多时候都是石朝阳的玩伴怂恿石朝阳回家偷。

而石朝阳呢,听不得别人的央求或奉承,更加看不清自己被那些半大小子利用,每次都慷慨地从家中偷东西出去。

开始时,他认为这时二哥才十二岁,应该还来的及纠正他的行为。石朝文和二哥说过三四次,甚至帮二哥分析那些人的心态,但是没一点做用。

石朝阳该偷家里的东西照偷,围绕在石朝阳身边的半大小子依然可以吃到石家的许多好吃的。对此石朝文也只能叹气。

上一世石朝阳的儿子就说过,在他小时候,经常见他爸带人来家吃吃喝喝,他们每次都只能站在桌边或角落里看着别人在那吃喝,馋得他们还不敢说话,最后连汤汤水水也不给他们留。

石朝文知道自己虽是重生者,改变一些事很容易,但是对于人性真的无力改变。

这时他只得含笑宽慰石朝芬:“我三姐,这事我知道了。我妈都说不好我二哥,我们也不要去管他。我们只需要管好我们自已就行。”

由于火把燃烬,陆续有小孩子离去,很快场地便冷靖了下来。这时打谷场上遗留许多没烧完的扫把手柄,明天就会被人给检回家当柴烧。

绝大多数小孩撂完火把也不会回家睡觉,他们有的会疯玩到深夜。毕竟过了今夜,年就算过玩了。明天又是正月十六,也到了学生报名的时间,家长不可能放任自己的小孩这样。

几乎不约而同的,撂火把结束后,很多小孩子回家找了根绳在两棵相邻的树上一拴,简易的秋千便做好了。

凰县这儿可是传说,正月十五的晚上荡秋千,小孩子到老了之后腰不会疼。

农历正月十九,石父不听石母的劝阻,又一次背上行李踏上了去湖城的旅途。

和上一次不同,这一次石父带了一床新棉被。

只是让石母没有想到,因为石父外出做小生意的事被大队干部获悉,石父才走没几天,石母便被强制参加了一个由大队开办的学习班。学员全是这个时代的一些后进分子的家属或本人。

石朝文知道,这时的许多情况跟早些年不一样,这个学习班并不是真的要整人,也就是做个样子而己。

石朝文记得,上一世老妈也进学习班学习过,他还记得自己经常跟着老妈去那里玩来看。所以一点也没有因为老妈被学习而担心。

石母去学习班的第一天,就被赵云恩当做典型在会上狠狠地给批评了一通。不过做为一名农村妇女,石母对于赵云恩的做法也算是没什么感觉的。她把头一低眼皮一耷拉,任凭赵云恩说破嘴也无所谓。

赵云恩说话的瘾头倒是不小,废话套话足足说了有一个小时才结束。

接下来事情就简单了,这批学员被民兵看守着,每天吃完早饭后来报到,中午家人送饭,傍晚时各回各家,第二天重复着上一天的事情。

反正是农闲时节,所有人都没有事做,学习班持续了一个月的时间才结束。

一开始几天,还有大队干部去讲话。后来可能讲腻了,再没有一个人去。

至于学员在学习班里都干些啥,男人则是聚在起聊天,女人则是边做针线活边聊天,没人会真把进学习班学习当一回事。

毕竟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农民,你让他们学什么?况且学习班里也不会有书供你学习。来这里学习,是让你提高思想境阶的。

还有一点就是,这种学习班对有身份的人或知识分子也许是一种羞辱,可对老农民来说真的没人会在乎。

虽然村子里都听说石家的生活好,可实际情况只有石家附近的邻居清楚,其他人都只是听说。这一个月的学习班的生活,渐渐地所有学员都被石家的饭菜质量震到了,才知道原来传言不虚。

原来在这一个月之中,送给石母的中饭顿顿有干的。

在这别人家每天喝稀的填饱肚子的年代,又是在这青黄不接的初春,不说石家杂粮面饼管饱,就是白面的馒头和发面饼都是几乎隔天吃一次。更不要说石家送去的菜有多馋人了。

一个月中有两天中午送去的是猪肉,五次野兔肉,六次腌的咸肉,十几次红烧鱼。真的是顿顿有荤腥。什么炒鸡蛋、新鲜野菜、咸鸭、,咸鱼等,那就是搭配的小菜。

虽然是田野里挖的野菜,但里边的油水却是足足的。任谁都能看出,虽然自家也能挖来野菜,但想做出石家这种光闻就知道好吃的口味,却是不可能的。

反观其他被学习的成员呢?无一家例外的几乎顿顿是咸菜,偶尔的一顿蔬菜就是窖藏的萝卜。至于主食,比起石家的也是不能提,关键还不能敞开肚皮吃。

什么事情就怕当面比较,这一比较才知道,原来石家的日子是真的好,自家和他家一比...还是不要比了,实在没有可比的。

见识了石家的生活,又知道石朝海是个大高个,人也长得帅气。虽然听说喜欢赌钱,但是有几个男人是不喜欢赌钱的?

说是去年输了三四百块。乖乖,输了这么多钱,人家照样吃香的喝辣的。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有钱。人家一年能养好几头大肥猪,那就是好几百块钱。

况且他家小黑还找了一个好师傅,以后妥妥的能沾上光。这样的人家,就算是个赌鬼,以后巴结好小黑日子都不会差。

其中一个八队的叫陈万芳的妇女,就起了做媒的心思。

于是在一天傍晚都回家时,她把石母拉住说:“海子妈,我见你家海子也不小了,天天在这看着我们,也不多话。他多大了?说好对相了吗?”

石家的日子从去年开始好起来,一直到现在为止,若说让石母心中记挂的事情,石父外出算是一件,关于石朝海的婚事就是另一件。而后者还要比前者更令她记挂。

所以石母一听陈万芳的话,主刻闻弦歌而知雅意,这分明是想给自家大儿子做媒来着。立刻满脸堆笑地说:“你说我家海子呀,他今年虚岁二十一,还没有对相呢。”

回答完后,她更是一脸期盼地说:“怎么样,訾兵妈,你有没有熟识的女孩子给我家海子介绍一个?你放心,到时谢媒礼的果子和糖我会让你吃的甜到心里。”

石母自以为热情的表述肯定会让陈万芳满意,殊不知反而让陈万芳有点不喜。陈万芳觉得石母的话里话外好象在说自已想保这个媒,就是为了谢礼似的。

但她也没有对石母着恼,而是嗔怪地笑着说:“海子妈看你说的,都是一个大队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这话说的可就见外了。”

石母也知自己太急切了,说的话有点不中听。陈万芳话落立刻赔着笑脸说:“訾兵妈你瞧我这张嘴,我这是听说你要为我家海子保媒太高兴了。你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呀!我知道你是个热心的人。”

“没事。海子妈,你的心情我还能不理解?虽说我家訾兵离能谈对象还有几年,可我这个当妈的还不是在心里想着。真到那时,说不定心里怎么记挂呢。”

“那是,那是。訾兵妈,我也不瞒你,我现在就为海子的这事心里发愁呢。”

“你家有什么好愁的?就你家海子这长相,又有一把力气,家里这日子吃的饱穿的暖,只要了解你家的情况,你还愁海子找不到媳妇?”

谈到自家大儿子的外形和自家的生活,石母不自觉地露出一丝自得。

忽然又想起刚才可能惹得陈万芳不高兴的话,立刻收敛了一些说:“哎呀!我家的日子还凑合吧。不过要说我家海子,这个可不是我吹,真的是挺好的。”

这时石母忽然压低一些声音冲陈万芳说:“訾兵妈,不知道你想给我家海子说的是哪个?”

“就是我的门旁邻居。我一说你就知道,二花,余得水家的。如果你家没有意见,我打算学习班结束了,找个机会跟余得水家的说说,看看你们两家的亲事能不能成。”

“二花呀!我知道、知道,余得水的二闺女。要真是能和余得水做亲家,那就好了。”

说起二花,石母自然是知道,在枣镇大队还是很有名的。不但人长得漂亮,家里家外都是一把能手,犹其是针线活更是没话说。

用几十年后的话说,那就是村花。还是一位十分出色的村花,绝不仅仅是长的好看。

“我也不瞒你,想给二花做媒的人可不少。我要不是对你家有所了解,我还真的不敢去探这个口风呢。不过我丑话说在前边,等我找时间去问一问,现在可不敢说就能成。海子妈你也不要忙着往外说,省得到时都不好看。”

“这我知道。八字还没一撇呢,我怎么会往外说。”

石母是满心欢喜地回到家里。饭菜已烧好,猪也喂过了,就等着她回来开饭呢。可她情绪正高,哪里顾得上吃饭。

当即把石朝海喊到眼前,然后喜滋滋地说:“海子我跟你说个事。就刚才,訾兵妈说准备给你做媒,就她家门旁邻居二花。我现在给你通一下气,你以后可不要在捅什么篓子了。”

石母这话顿时让石朝海惊喜万分,他的声音都略微变调了。立即迫不及待地问:“我妈,你说的是真的吗?訾兵妈真说是她家邻居二花?”

“你看你,这话我还能骗你不成?不过你现在不要高兴的太早。訾兵妈说,等学习班结束后才会找机会去说这事。不过以我估计,这事应该能成。我们家好日子过的可是有目共睹的。况且你人长的也不差。”

石母的话可说到石朝海的心坎上了,他的精神更显亢奋,仿佛他就是高富帅。

就见他眉稍一扬当仁不让地说:“那是,就我这样和我家这条件,肯定想挑一个好的。就上两次,长的那样,媒人还来做媒,我都想问问媒人,那两家难道没有镜子?”

石朝文在一边看着老妈和石朝海在那说话,不由想起前世。那时家里条件差的很,石朝海依然挑挑捡捡的,然后高了不成低了不就。

其中就有一次基本都谈妥了,可是女方忽然又反悔,理由是石朝海是个赌鬼。就像去年给石朝海介绍的一个人,也是以这个理由告吹的。

为了不使上一世的某些事重现,石朝文一直在努力着。哪怕内心十分厌恶石朝海,这时他的心里也在暗暗祝愿,但愿这一次石朝海的婚姻能获得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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