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她道谢告辞,一路向东。
坐落在翡翠琼木上的玉鼠洞宫,距离妖坊坊间并不算远,但却被溪水林木隔断开来,仿佛被隔出另一片天地似得,孤芳自赏地独立山间。
九姬刚从林中绕出,就听见了安三娘的乞求之声。
“......宫司能不能救救我儿子?只要能救出他,让我做什么都行!”
玉鼠洞宫的院门外,七八只鼠卫持刀把手着大门,将苦苦哀求的安三娘抵在门外不得入内。
只有一阵轻蔑的笑声却自上而下的顺风飘来。
九姬循声抬头看去,看到了悬于琼木上的宫殿栏杆前,立着一个身量不高的精瘦中年男子。
他穿着如凡人一样的朱红锦袍,束腰以金线刺绣,腰间悬着两块莹亮的翡翠玉牌,居高临下地低头笑看着匍匐在门外的安三娘。
“让你做什么都行?那你能做什么?”
安三娘闻言顿了一瞬,但她还是攥紧了手,把自己能做的说了出来。
“洞宫里的那片清风藤,我不要了,我可以亲手把它们铲了,给玉鼠洞宫腾地。宫司觉得行吗?”
她把手攥得发白,话说到末尾嗓音哽咽起来。
那是她的生药铺唯一赖以为生的灵药了,还是丈夫生前亲手植下的药草。
谁料,站在高高的雕梁画栋里的男人,却笑出了声来。huye.org 红尘小说网
“就这样?你不会真以为本宫司,会在意一片快枯死的草地吧?”
这轻蔑的话语传来,安三娘陡然一愣。
“你、你怎么知道清风藤快枯死了?”
她问出口,忽地站起了身来,直楞楞地看向宫司蜀禄。
“是你、是你给清风藤下了毒!难怪清风藤这几年一岁不如一岁,产出越来越少!是你......是你!”
蜀禄勾着嘴角笑了笑,既不肯定,也未否定,反而向安三娘问了过来。
“所以你安三娘除了那片烂地,还有什么能做的?”
他说着,狭小的眼眸里挤出鄙夷的神色,目光自安三娘身上上下打量。
“拿到敢舍命奉上你的妖丹?还是说,要用你这年老色衰的身子做抵?”
话音落地,门口的鼠卫全都哄笑了起来。
“老妇好不知羞!”
疾风的哄笑与下流的言语自那些门前鼠卫口中,如臭粪般喷了出来。
安三娘的脸色骤然煞白。
她浑身的凛冽之气乍然出现。
下一息,她忽的纵身暴起,现出了本体。
她本体瞬间膨胀数十倍开来。
巨型褐色山狸低吼着从空地之上跃了起来。
她低吼着直冲门前那七八只鼠卫而去,前爪一扑,一把摁倒了其中两只。
狸猫对于鼠类的天然压制,令这些鼠卫半身僵硬地动弹不得,吱吱地只能发出尖细的叫声来。
其他鼠卫都吓坏了,一边后
退,一边紧握着手中的刀向她刺去。
而安三娘对于这些低微鼠卫根本不放在眼里,她腾的向前一跃,越过鼠卫,直奔玉鼠洞宫大门
然而就在她纵身扑到门边之时,一道暗红光亮倏然从天而降,直击安三娘本体之上。
宫司蜀禄凝力于掌,暗红色的光亮自他掌心猛然射出,直接将安三娘击出十丈远,重重创在了地上。
膨胀的身体极速缩回,山狸一口血喷了出来,回了人身。
状况在陡然变化后又转了会来。
方才被安三娘镇住的鼠卫们都回了神,他们立刻尖声朝着宫司呼喊。
“大人,方才这贱狸要置我等鼠辈于死地!若不是大人出手,我等已经被这狸猫咬死吞去妖丹!”
“时至如今,卑贱的狸族还敢欺凌我鼠族。大人要给他们教训,让他们记住,如今妖界早已是鼠族的天下!”
“就算不置死,也要狠狠折磨这贱妇,免得这些卑贱狸妖,还敢以下犯上!”
众鼠卫呼喊不住,而高高的雕梁画栏前,精瘦的中年男子眯起了眼睛。
从前鼠怕猫,在他们面前伏低做小,如今天下可不是从前那般了,一个小小狸妖竟还敢如此猖狂。
他双眼紧密,忽地伸开手掌,只见暗红光亮自他掌心亮成一团光球,倏然向半空飞去。
那光球飞到半空定住,光亮包裹之中,好似有什么东奔西突地不断躁动。
下一息,那躁动光球忽的一散,凝聚的光亮散成漫天的血红珠子向下落来。
受伤倒地的安三娘抬头向上看去。
她只见那些落下的哪里是什么血珠?
那分明是千百只没有皮毛的血老鼠,如雨一样地,吱吱叫着,张着白牙血口从半空往安三娘头皮脸上、领口脖颈纷纷掉来!
这是鼠啮之法!
中术者如被千百只老鼠同时咬啮啃食,短短几息便会生不如死,若持续一刻以上则体内妖丹终生受损!
这一瞬,安三娘毛骨悚裂,遍身冰凉。
然而她刚刚被击倒在地,一口浊血吐出,浑身疼痛蜷曲,想要避开都来不及了。
她目眦尽裂地看着千百只血鼠在她眼中不断放大。
她干脆闭起了眼睛。
然而下一息,痛苦没有降临。
她颤抖着睁开双眼,视线里金光乍亮,自她上方凭空出现了一道棕金色的屏障。
那屏障固若金汤,直将那数百上千只血鼠,尽数挡了下来!
门前的鼠卫全吓了一跳,方才血鼠几乎要落到安三娘身上来,却生生被拦下来。
而安三娘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救下,转头向金光发出的地方看来。
一个高挑纤长的身影自林草边缘,手中单手持住金光,缓步走了出来。
高居宫殿之上的宫司蜀禄,目光直直射到来人身上来。
她秀眉细长入鬓,双眸墨中泛金,秀挺的鼻梁之下,红唇微抿。西斜的
日头照出她乌发间夹杂的棕金发丝,发丝在日光下炯炯发亮。
何人?
他向她直直看来,九姬却只自眼角淡淡一瞥。
她手下控着那金色屏障,屏障上的光芒越发凸显锃亮,在日光之下仿若一块滚烫的金板。
那些落在其上的血鼠纷纷痛苦地尖叫起来,只是尖叫声不到一息,成千上百的血鼠齐齐崩裂开来,散成了细碎的血珠,又在眨眼之间,散碎蒸发,消失不见了。
门前鼠卫看到这一幕皆睁大了眼睛。
九姬却掌心一攥,屏障亦消失无影。
鼠啮之法是何等的法术,宫司蜀禄又是何等的法力,竟就这样被人化了?
鼠卫们惊诧地纷纷向门后退去,一边幻出兵刃,一边不住往栏杆上的宫司看去。
宫司精瘦的脸上,鼠眼狭细地眯了起来,紧盯住了陌生的来人。
九姬仍没理会,只是上前两步,伸手将恢复了人身的安三娘拉了起来。
“没事吧?”她问。
安三娘摇头。
虽然宫司显然没有用出全力,但能瞬间化解鼠啮之法,显然不是一般的修为。
安三娘不认识眼前的年轻女子,有心想问一句为何出手救自己,却见她抬头向着玉鼠洞宫巍峨的宫殿上开了口。
“以鼠啮之法伤人,不知到九洲城中审判,该当何罪?”
她这般问过去,那些鼠卫便辩驳出声。
“是那贱妇先动手的!她先出手伤了我们!”
九姬冷笑了一声。
“她是先出了手,但你们宫司亦出手将她击退。既已击退,为何又施鼠啮之法?”
鼠卫吱吱喳喳地答不上占理的话来,他们亦不知她是何来历,都不敢多言。
倒是那蜀禄不紧不慢地搓着手上的扳指。
“就算如此,你能怎样?”
他这般无所谓的姿态,引得身后的安三娘呼吸急促起来。
但九姬却不着急,哼笑了一声。
“不怎样。”
不怎样?鼠卫们相互对着眼神,还以为她是什么有来头的大妖。
原来也只是寻常的卑微妖众而已。
鼠卫们纷纷露出鄙夷神色,然而却被她默然扫来的目光,莫名压住了口中的讥讽。
九姬目光扫过他们,最后落到了高高殿宇上的宫司脸上。
“只是我记下了,你们也莫要忘了而已。”
林中吹来一阵窸窸窣窣的风声。
宫司蜀禄掌权玉鼠洞宫十数年,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他洞宫门口大放厥词。
他愣了一下,旋即又笑了起来。
“有几分法力就如此嚣张,本宫司倒要看看,你记下了能怎样。”
九姬哼笑未回。
蜀禄看了她几眼,最后扫去了安三娘身上,慢吞吞道。
“你那烂草地本宫司可不稀罕。不若留好了,给你儿子安葬。”
话音落地,他甩袖转身,消失在了栏杆前。
蜀禄一走,那些鼠卫惧怕九姬也不敢再停留,纷纷回了门内,紧紧关上了玉鼠洞宫的院门。
密林中的风声带走了门前的吵杂。
安三娘连着咳了三声,又咳出一口血来。
“姑娘,多谢你!”
九姬摇摇头。
“同族帮衬,本也是我该做的事。”
她这般说,安三娘惊讶地抬头向她看去。
“你是狸族山之阿来的?”
九姬点头。
安三娘看着她叹了一声,“没想到山之阿如今,竟还能出能人后辈。”
九姬对此没说什么,但却讲来意直接挑明了。
“此番,是丞相让我来找你的。”
她提及丞相,安三娘立刻抬头看了过来。
丞相让九姬有必要去找的人,九姬也没什么好隐瞒地,当下密音她耳中,把山之阿结界破损,需要有人炼化鼬玉修补结界的事情说了。
安三娘听完愣了一会,垂了眼睛。
“方才你也看到了,那宫司蜀禄术法高深,而玉鼠洞宫设层层结界保护鼬玉,若是随便就能偷来,我早就去了。”
她说着,低哼一声,“我比谁都都想那宫殿倒塌,鼬玉炼化......可这种事如何做得到?”
九姬不急着回应,倒是抖了抖袖口。
她这么一抖,只见那袖口鼓出了一个圆包来,接着,根根须子探头探脑地冒了半颗脑袋。
安三娘讶然。
“这是......须尺?!”
须尺是狸族的族宝,见过的狸妖都不多,不要说用了。
况且须尺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使唤得动的。
见到了须尺,安三娘脸上忽的露出了惊诧的笑意。
“难怪丞相让你前来,老天有眼,这玉鼠洞宫的猖狂终于要到头了!”
她问九姬要如何窃取,九姬没什么可瞒她的,直道。
“须尺虽能从凡间确定大致位置,但却没法精准,极易无功而返,甚至被发现。”
她道,“我想,若是走正门进到玉鼠洞宫里面,找到鼬玉的准确位置,让须尺在附近做上标记,然后再从凡间找到对应空间进入,窃取鼬玉则无声无息。”
那样一来,鼠族丢了鼬玉恐怕都不会立刻知道,更不要提捉拿窃贼了。
安三娘听得眼睛都亮了起来。
“此法甚好!我能每月进出玉鼠洞宫采拾清风藤,或可以想法子送你进去,只是我从未进过宫殿里面,不知里面是何情形。不过,犬子倒是偷偷溜进去过,知道里面的路......”
只是她说到这里,神色瞬间落了下来。
“但犬子因涉杀人案,被凡人的大理寺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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