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陈州。
药局门口的棚子里,不断有人扒着药局前的大药锅。
“为什么没有药了?没药我们都快死了,快死了......”
不甘心的人看着两个穿着药局衣裳的大夫,直扑过去。
“给我们发药啊!我们每年缴那么多粮税,官府不管我们死活了吗?”
药局的大夫被吓得连连退后。
街上人人脸上灰白,不断地哀嚎着,甚至有人喊道。
“知州、知州是让我们都死吗?!”
这人一喊,药局门口镇守的衙役便冲了过来。
他们拿着棍棒就要朝那些病患打去。
“胆敢攀扯知州大人,是想要造反吗?!”
说话之间,棍棒已加在哀嚎的人身上。
哀嚎之人本就得了鼠疫,浑身高热不断,根本跑不了,只能挨着这一下下棍棒,气息微弱下来,几l乎要断掉了。
就在这时,一道棕金色的光亮闪过。
那几l个打人的衙役,手中的棍棒像是突然打在了铁板上一样,几l人齐齐被震开了去,震得手脚发麻。
几l人都怔住,还欲再打,可棍棒却怎么都提不动了,如注千金。
“闹鬼了!闹鬼了!”
不知谁喊了一句,几l人脸色都白了下来,登时丢盔弃甲地跑没了影。
巷子里,九姬收了手。huye.org 红尘小说网
“哼!这些官差衙役,平素就欺压百姓,如今鼠疫横行,这些百姓吃不到药都活不下去,他们还要打杀人!根本不把人命当命!”
九姬脾气上了来。
双姒倒问了一句,“怎么当地的药局没有药治人了?朝廷没有拨药赈灾吗?”
“自是拨了。”钟鹤青来之前,就早已打听过了这颖陈州的事,“朝廷拨了不少药和钱下来,至于为何没有进到药局里,自然是卡在了某些人手中。”
就好比那颖陈州的知州。
他们刚才从衙门口过来,见满地病患,衙门只大门紧闭,还在门外放了尖刺木障,阻隔人群。
这会,方才那被打的病患,终于缓了过来。
那人正准备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不想就在这时,街上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
众人只见当头有人骑着高头大马,在满街的人群中,毫不顾忌地打马飞奔而过。
人群急急给他让路,唯恐被马蹄踢到。
只是那刚被衙役打过的病患,却哪有这般及时反应。
马被抽打着嘶鸣上前,径直踢踏到了此人后背。
那人一口血喷了出去。
如此还不算完,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子只觉被此人挡了路,竟然掉头而返。
他看着那人口吐鲜血,还在垂死挣扎,忽的嗤笑一声。
“都这样了,还活什么?死了算了。”
话音说完,直接打马上前。
这一次,马蹄直
接踢到了此人头上。
这人轰然倒地,再没醒来。
事情的发生出乎意料地快,九姬想要抬手直至都晚了。
她愕然看着高头大马上的男子,看见那神情轻蔑的熟悉的脸。
东方炜。
本朝大族东方氏的家主和奉玉长公主的独子,东方炜。
煞犬案结束之后,九姬也好,钟鹤青也罢,都再没见过他了,不想他就出现在了颖陈州的大街上。
他倒是一副毫不惧怕鼠疫的模样,扯着缰绳调着码头,睥睨着站在路边的患病老少。
“别在这围着了,药局里是不可能有药的,我给你们指一条生路吧。”
他突然提及“生路”,众人都抬头朝他看去。
他朝着城外指去,忽的笑了起来。
“城外乱葬岗,就是你们的生路,死了再投胎的生路!”
他说完,街边的百姓们皆怒目而视,有人甚至不要命了地向他扑去,口水向他吐去。
“你为什么不染病,你为什么不去死!”
人还没上前,东方炜身侧忽然有人出手。
一道看不清的光亮射出,那人应声倒地。
而东方炜笑得更加开怀了。
“那你们可得好生猜猜,我为什么不会得病呢?”
他说完,大笑而去,直奔向了衙门口。
只见不远处的知州衙门,方才还紧闭的大门,此刻急急打开了来。
知州亲自出来迎接,恭敬至极地将东方炜迎接入内。
大街上,药局前,倏然静到死寂。
有人长长地叹了一声。
“我看他说得也没什么不对,我们这样的贱民,活不了的,还不如早死早投胎的好......”
有人叹气,也有人哭泣,还有人直接躺在了地上,在料峭的春寒里闭起了眼睛。
九姬手下指骨噼啪作响。
她忽的问道。
“东方炜是不是真的不会得那鼠疫,此间的鼠疫只有百姓才会得?!”
钟鹤青缓缓点头,“想必是这样的。”
“那这就不是普通的鼠疫了。”双姒开了口。“这是鼠族散布的疫术,是妖界的禁术。”
如果是鼠族用妖力布出来的疫术,那么用妖法可解此病。
他们直接扶住了路边一个老人家,九姬本想上手,但双姒却道自己更熟悉医术,让她好生歇息。
双姒让老人家盘腿而坐,她闭起眼睛施展妖力试了一番。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那老人家高烧消退,眼眸有了光亮,身上也有了气力。
只不过双姒却喘了起来。
九姬连忙扶住了她。
“怎么样了?”
孙元景立刻为她倒了杯水递了过来。
双姒跟他微笑道谢,但看了老人家一眼,却道。
“这疫病确实不是寻常的鼠疫,八成是妖术所为。但此妖术
颇为强劲,我施展功力,也不过替老人家缓解些许而已。”
她抬头看向钟鹤青。
“若要想根除此病,最好的办法,就是破除鼠族布施的疫术,然后再用些药,就可让凡间百姓们恢复过来。”
眼下官家久病不愈,太子年少,东方氏筹谋许久,朝中遍布人手。
钟鹤青哪怕将此事报上朝中,恐怕也不会太大水花,更不要说还涉及妖鬼之事,难以为信。
如此还不如就像双姒说得那样,破除掉鼠族的疫术,反而能让这颖陈州的百姓早日得见生机。
那位老人家身子好了许多,见几l人里有官员,有道士,还有两位女子能用法术给自己治病,言语之间皆是想要帮助颖陈州度过难关的话。
他忙问道。
“恩人们莫不是老天爷,派来救助颖陈州的天神?”
他说这里,“分明是个有山有水的好地方,可不知怎地,近十几l年连年受灾,这几l年更是厉害,有本事的人都走了,却还剩下我们这些老弱病残,这一场鼠疫过去,只怕颖陈州剩不了几l个人了。”
他道,“莫说十室九空,是根本连人都没了,此地要变成无人的荒野了。”
但他道这般也是没办法,“这里早就不适宜人安家了,夜间百鬼横行,白日妖怪吃人。”
他说了,见钟鹤青几l人目露惊讶,他连道自己绝不骗人。
“我的土屋被洪水冲垮了,如今就住在山里的道观中,一到夜晚,山林里就有鬼哭的声音不断,而白日里妖怪吃人也是真的。那妖怪是从黄光里面冒出来的,据说专吃阴天阴时阴刻出生的阴命,尤其是女子阴命!”
这话落地,九姬和钟鹤青诧然对了个眼神。
阴天阴时阴刻出生的极阴之命,女子......那不正是唐大小姐吗?!
钟鹤青立刻问去那老人家。
“妖怪吞阴命这事,传了多久了?”
老人家说倒也没有很久,“听闻那妖怪在旁处吃光了,后才流到此地。”
他说这些事自己也不太懂,“是听收留我的道观里的老道长们说的,道长们都是有法力的半仙,他们说得总不会错!不过妖鬼吃阴命这事,我们这些人都知道,只幸而我们都不是阴命,也没那么怕罢了。”
但唐大小姐是阴命,如果那吞阴命的妖鬼是从外地流窜而来,那么唐亦娆的死,兴许真与此有关。
九姬当时跟在唐大小姐出嫁的人群里,起初是坠在队伍后面,没留意前面发生了什么,而唐大小姐马车是惊飞而出的,之后人就没了。
可她的死早有预言在前,只不过九姬当时怕自己被误以为凶手,没有细究含混了过去。
这会又出现极阴之命相关的事,钟鹤青直接道。
“唐大小姐在京畿的庄子距离颖陈州不远,之前唐大小姐身边的柳嬷嬷,被阿幺你撵出京之后,就在京畿的庄子里,我一直派人留意,此番可先寻她问一问,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九姬道好,“那柳嬷嬷与唐大小姐形影不离,就算她不知道,也能追溯她的记忆,发现些什么。”
至于追忆之术,双姒道,“我可以来。”
一旁孙元景想说什么,但看了双姒一眼没开口。
荀大人给钟鹤青的折子里,提及了此地有妖怪作祟的事情,本地知州不作为,折子是附近州县提来的,并不详尽。但所谓妖怪,估摸就包含这吞阴命的妖鬼。
不知此妖鬼,与东方炜和他背后的虎族等妖又有什么关系。
他立刻安排人手去了唐大小姐的庄子。
缓解了病症的本地老人家,准备带着钟鹤青和九姬他们,去寻道观里的老道长们。
“年轻的道士们也都走光了,只剩下老道长们,说生于此长于此,死在这里也无妨。他们一直在探颖陈州的诡事!”
钟鹤青和九姬跟着他的脚步去了,倒是双姒缓了一下。
孙元景悄悄留意看着她,只见她一低头,鼻下啪啪嗒嗒竟然又留下了血来。
双姒这次反应极快,连忙屏气凝神地用法术止住了血,用急忙用帕子擦净,但一抬头,看到了孙元景双眉紧皱地看过来。
“孙道长......”
“姑娘这般真没事吗?主君殿下知道吗?”孙元景连忙低声问她。
他语气低而紧,却见双姒突然抿唇一笑。
姑娘俏秀的双眸抬起,眼含笑意道,“我上次是不是吓到道长了?”
孙元景愣了一下,没明白她的意思。
她解释了来,“我本以为是自己身子不行了,没想到是东京人太多,红尘气过重,我自己有些适应不来而已。”
她说她之前一直在山之阿,就算去凡间也只去些小的州县,没来过东京城这么凡人聚集的大城,她适应不来过重的尘世气息,又用药过猛。
“所以才连番出鼻血,恐怕还得过个半月一月才能适应如常,非是因为身子不行了。”
她笑着把话说了。
孙元景看她巧笑的模样,神色并无半分忧愁,一时间心绪也跟着她轻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姑娘没事就好。”他暗暗大松了口气。
只不过她忽的叫了他一声,“孙道长。”
“嗯?”
“我这点事,道长能不能不要告诉小九,怕她瞎担心,反正我过些日也就好了。”
但她这话刚说完,九姬去而复返。
“双姒你怎么了?是不是最近又病了?”
九姬刚才看姐姐没跟上来,想到她颇用了些气力给那老人家诊治,只是这会折返回来,见她脸色发白,唇上血色寡淡。
她道,“要不你回东京吧?在家中休养些时日。”
这话话音没落,孙元景就看到双姒连番跟他眨了眼睛。
他只好闭口不言。
双姒跟九姬连道自己没事,又从腰间的葫芦里,突然翻出一个剑穗模样的东西来。
她说这不是剑穗,“是鞭穗,是父亲生前常用的金丝鞭上的穗穗。这鞭穗是母亲从前在山里用特殊的灵草拉丝制线编织而成。”
那年他们的父亲带着孩子们出了门,鞭穗却留了下来。后来父亲和兄弟姐妹在外出事,那条金丝鞭也就找不到了。
“但这条鞭穗隐约可以感知到金鞭的存在,我近来发现它有些异动,也许父亲的金丝鞭就在附近的某处。”
她看向九姬笑起来,“阿幺也擅鞭,若能寻回父亲的金丝鞭,可以为你再添助力。”
她拉了九姬的手,“我没事,只是总想着替你找到金丝鞭,费了些神而已。”
九姬倒也听说过父亲这条金丝鞭的事,据说这条鞭是父亲敬重的一位尊长所赠,极其珍贵。
不过丢了的东西哪有那么容易寻回?
她摇头看向双姒,“何必为此如此费心?你好好的,对我才是最重要。”
双姒连声道是,“你放心吧,我会留意的。”
九姬便没再提及让她回去休养的话,姐妹两人联袂往外而去。
只是姑娘走出去,却又趁着九姬没注意,偷偷回头看了过来。
孙元景见她用唇语悄声跟他开口。
她嘴角扬起轻柔如飞花的笑意,轻轻跟他歪了歪头。
“多谢道长替我保密。”
不知怎地,年轻的道士脸上忽有些热。
姑娘没察觉什么,笑着转回来头去。
他的目光不住地落在她旋飞而起的白色裙摆上。
他心里突然想。
他与她之间,算不算是有小秘密了?
九姬他们跟着老人家去寻此地的老道长打听事,不想还没走到半路,一位张姓老道长正寻了过来。
众人相遇在城外的山脚下。
老人家刚要开口为两边相互引荐,此地突然平地起了一阵狂风。
飞沙走石之间,天色竟瞬间暗了下来,好似天狗食日,日头消弭,风中妖气阵阵,周遭阴冷无比,人在其间入赘冰窟。
只听那张老道长道。
“是吞阴命的妖鬼,是那鬼要过来了!”
九姬一怔。
这来的到底是妖还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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