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轻轻叹了口气。“……我觉得你会来的。”越长歌的脚步微微一缓,不过立马回归寻常,也许听到了,也许没有听到。总之面上无甚反应,还是一贯的轻快自如。那自然是轻快。毕竟试炼大会结束以后,有人的修为增加了,有人的道心愈发稳固了,也有人在秘境里交到了共患难同道……对于越长老而言,最大的喜事莫过于,她老人家的安身立命之本又重新丰厚起来。致使她焕发了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活力。为了防止胡乱纷飞再被师姐一把统统没收,这次她将这些统统换成了沉甸甸的金条。光明正大地挂在外边不大好,收在纳戒里又太低调。越长歌于是将它们藏在锦囊里,别在腰间,每轻轻落下一步,都能听见里头传来铿锵相撞的声音。啊,无比美妙动听。辞别主峰以后。越长歌没急着回灵素峰,反而去了一趟黄钟峰。悬崖边上,一根吊桥晃晃荡荡。大师姐还没来得及换下参赛的衣物,于是道袍翩然,一身仙风道骨只要忽略她左手拿着屠刀,正在打量猎物,右手则拎着一只硕大的鸡。越长歌看见徒弟面露冷色,剽悍地一刀杀下去,割喉,放血,拔毛。鲜血顺着木板的缝隙高高坠入底下的大湖。羽毛乱飞,蓬松一片四处缭绕。大师姐将羽毛拔干净时,顺手翻了个面,露出两个长着利刃的鸟爪,越长歌才惊恐地发现那不是什么鸡。那分明是她在秘境里布置的鹰,不知怎么就被她徒儿顺了出来。“且住手”大师姐循声抬头,面无表情:“怎么了师尊。”“你还真是颇得本座深传,遇到什么事都能无耻地薅上一把?此物乃是宗门出资购置的妖兽,秘境结束以后,也是要差弟子一一对上账的。”“那还不是师尊教得好。”大师姐闻言轻嗤一声,拎着扒光了的鹰就往回走:“放心吧,已经对完了。我只不过捡个剩……也不知好不好吃。”越长歌蹙眉。片刻后。“哪怕是这样。”她说:“可能得炖久点。”“晚上要来吃吗?”大师姐抬了下眼,终于发现了师尊别在腰间显眼的锦囊。这个老女人觉察到了她的目光,于是在她面前炫耀得像一只孔雀,悄无声息地开屏,这短短几步路,故意把每一步扭得婀娜多姿,左、右,左、右,每动一下,那金条撞得一声脆响,仿佛生怕对方听不见她暴富了一样。“晚上就不吃了呢。”越长歌轻轻叹息,矫揉造作地一抚腰:“腰沉了些,累人得紧,为师今天啊,得早日回去歇息。”虽说挣钱是为她们峰脉谋福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叶梦期还是生出一些不尊师重道的想法譬如脱下鞋底板一呼啦拍上她这张欠钱的脸。她默默在心底里脱下了鞋子。越长歌终于在踏完最后一步以后恢复了常态。她从锦囊里眷念地摸出了一根,递给叶梦期,柔声道:“好孩子,跟着为师,不会苦了你的。”叶梦期一顿,在心里把鞋子穿了回去。越长歌又摸出一根金条来,恋恋不舍地抚摸了良久,温和地盘过每一个棱角,又用指腹蹭回来,像是对待意中人的脸庞久到本就发光的金子愈发熠熠生辉。“行了师尊,再摸下去也不会变成两根的。”越长歌被打断怅惘的情绪,嗔了她一眼:“这个也交代给你,不过不可用掉,你先留着。若是碰上云长老,记得给人家。”叶梦期默默地收下,“为何师尊不自己出手?”“废话,当然是舍不得。”越长歌直蹙眉:“一想到是给那个女人的话。”说这话时,黄钟峰的树叶忽地攒动,在风中摇曳,擦得沙沙作响。一道熟悉的声音,如风声一样吹了过来。撞上黄钟峰这座高峰,声音的威压不散,反而自四面八方扩散开来,空灵回响,震得人头皮发麻。“那么给我,你舍得么?”当时,柳寻芹想起那日在合欢宗所见的粉色桃花,也不过是一瞬念起,很快就被她在心底里摇着头排除掉。应该不是。否则后面的一些要素就毫无意义了,不该花那么多心思布置才是。眼见得天色已晚,而另一人又不知掉进了哪个脂粉堆里,迟迟不归。柳寻芹实在解不开这谜题。她一个人呆着,心中有话想问,又不习惯向徒弟们倾诉……或是说对那群小东西也没什么好倾诉的。花瓣在虚空中聚拢又被打乱,聚拢又被打乱,聚拢再被打散,苦思冥想一通却毫无方向。医仙大人不是未曾遇到过疑难谜题,不过她总是有信心能够一点点地修正到接近理想效果。无论是炼丹或是医术,这些都是天地万物间恒常的规律。无非几步而已:观察,化为内用,再去动手,而后继续观察,进行总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轮回这个过程。不管是多么复杂的事,总能在其中寻找到突破口。了解越长歌却不一样,那个女人喜欢天马行空,思路跳脱又浪漫。同样一件事因为心情可能会有七八种不同反应,而鬼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有了兴致人心是难以预测的东西,而越长歌是更难以预测的东西。柳寻芹并没有犹豫多久。她去春秋殿对应的管事处调出了关于本次秘境举办的所有讯息。灵素峰主管这次的统筹,况且大会刚刚结束,热乎劲儿还没过去。因为这一点,她看得并不费力。好巧不巧,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财账。宗门的财账本已经累积如山,这里是最新近的一本。库房内的年轻弟子恭敬地为她奉上茶与账本,只不过在退下去的时候眼神仍有些不解。毕竟整个太初境或多或少都知道她老人家的脾性柳长老想必宁愿回去闷着炼丹到灵力枯竭也不会主动掺合这些琐事。弟子甚至体贴地补了一句:“长老,这些收支已经核对过了。您不需要亲自来的。”“无事,”柳寻芹垂眸翻了一页:“随便看看罢了。”片刻后,她明显地看出了疑点。“巨犀一族野性难驯,更何况是化神期,很少有人能在市集上交易这么多的数量。进货渠道是什么?为何没有写上去?”“越长老说,是托了周长老的关系,在九州岛最大的灵宠贸易商行购入。”小弟子翻翻找找:“这里是契书。”周山南闭关了,无法出来对证。柳寻芹接过那契书看了一眼,写得有模有样的,倒是没什么毛病。她淡淡点头,往下看去。看着看着,不由得在心底里冷哼一声。字里字缝间看过去,这谜题还没揭晓,偷摸漏下的财账倒是不少。她比越长歌修为高一些,又兼之本次比赛看得格外认真几乎全去注意场景布置了。柳寻芹自然知道越长歌在里头设下了多少虚张声势的障眼法。小掌门年纪太轻看不穿,查账的年轻人就更看不穿了,只当那都是真金白银堆上去的燃料。竟然一口气给那个女人报了这么多冤枉钱。柳寻芹一页页地翻着,翻穿了这本烂账以后,她一言不发地合上了账本。她并没有当着一旁忐忑的弟子拆穿她,而是慢慢将账本握成一卷,又背在身后。“柳长老?”“本座带回去再慢慢理几日。”“啊……是。”她如常地走了,直到拐过殿角,握在背后的那本劣迹斑斑的财账才动了动,小弧度地一左一右,晃了一下。柳长老的脚步轻快了些许。一点点,不明显。48第49章 “那么给我,你舍得么?”当那道声音穿林入耳时。越长歌听得娇躯一颤,五指扣紧了腰间的金条。大师姐的脸颊被一道利风刮过,她连连后撤几步,手上拎着的白斩鹰险些被刮跑。再次回过神来时,发现那风是师尊刮起来的。而越长歌已经消失不见。她抬头望去。只见那个女人几乎是瞬息之间,就揣着金条窜到了黄钟峰的崖边。越长歌回身时往后一倾,连忙纵身坠落渺渺云海之中。衣衫大展开来,好像一段云霞织锦。又有一个影子飞了上去,围追堵截。整片太初境的云海被搅弄得不得安生。白雾像是开了锅的汤面,咕噜噜冒出许多轻烟。叶梦期的眼又一花,耳旁发生巨响。她眨了下眼,冲那高高的崖上看过去。“你”越长歌跌落下来,妖娆地横在地上。她云鬓微乱,半边香肩裸露,像是刚才大斗了一场。她一手捂着衣裳,另一手死死护住那包金条,满脸痛苦:“不要……不可以……”而金条的另一端是柳寻芹的手。柳寻芹用食指勾着锦囊的带子,翻腕往后轻轻一拽:“少废话,给我。”“住手!你信不信老娘告你非礼?!”越长歌悲痛欲绝。带子一抽,那女人腰间的衣带竟也随着动了动。柳寻芹谨慎地顿了一下。她很快明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