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寻芹幽幽地盯了那茶片刻,最终还是拿过来,抿了一小口。任由馥郁宜人的花香味将她的嗅觉淹没。她转头对徒弟轻声说:“你下去吧。”明无忧见师尊态度温和了许多,受宠若惊地点点头:“是。”门外忽地一敞开,叽哩咕嘟甩进来一个红色毛球。那毛球滚在深褐色的地板上,轻轻撞了一下药柜,很快开始平摊装死,变成狐饼。“柳长老~”人未到,声已至。越长歌侧过半张面孔,微微一笑,迈步走了进来,她瞥见地上那抹熟悉的狐饼,弯腰将这狐狸捞在怀中,又坐在柳寻芹身旁。“那个”越长歌佯装关切:“雪茶,她现在可好?”丹秋噗地支愣起两只耳朵。柳寻芹捂着鼻子轻咳一声:“你把你徒弟拿远一点。掉毛,我不喜欢。”毛茸茸的丹秋从越长歌的膝头托起,被放在了脚边。瞧着这只随时想溜走的圆毛畜牲,越长歌顺手给施了个定身术。几缕微茫的水线凝聚起来,将狐狸尾巴一下子拴得严严实实。“其实我不大知晓其中内情。”柳寻芹执着茶杯:“不过并不希望门下弟子因为这种无谓的事情空耗精力。你觉得呢?”越长歌凤眸一垂,深以为然:“医仙大人所言甚是。她们年纪还小,这般年纪都敢谈感情了,下一步兴许就是亲嘴,再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可怖之事,本座已经无法想象。你放心,本座回去一定好好管教她,将她引入正途,不再为祸人间。”丹秋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师尊,只见那女人突然一脸封建保守,正气凛然,仿佛势要同自己划清界限。有点神似断情绝爱的灭绝师太。柳寻芹的坐姿稍微放松了一些,上下打量她片刻:“会发生什么可怖之事?”越长歌回以清澈的眼神。“总之,”医仙大人顿了顿,突然认真地说:“我觉得不会比你那些花样百出的话本更可怖了。”丹秋浑身火红的皮毛在憋笑中上下耸动着,像是在寒风中打摆子。越长歌勉强微笑道:“话本和现实怎能混为一谈。”“太初境门规之中,没有同门不得相恋一条。平日所学功法,也对于守身或是双修上也并无要求。”“倒也不至于你说的那么如临大敌。”柳寻芹低下眸:“只是没必要处处留情,心思不定,一来容易招致祸端,二来……浪费时间。”柳寻芹的视线落到丹秋的背脊上,只不过瞥了一眼。压迫感却很重。丹秋的寒意自骨髓里窜上来,她可怜兮兮地趴着,小声嘤嘤道:“是雪茶先和我闹掰的。”柳寻芹很快抬起目光,重新投向越长歌,她冷漠道:“那是你们自己的事。”越长歌却有些好奇了,她将小狐狸的脸颊一下子捧起来,搓着颈边的绒毛揉了揉:“当真?你还有被人始乱终弃的一日?”小狐狸嘤嘤得更伤心了:“您知道她对我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吗?那日我化为翩翩美狐一只,正圆她想要看我原身的好奇心,结果她把我错认成狗了!那种丑陋又愚蠢的东西!这谁能忍?!”越长歌的手一僵,轻声说:“……柳柳,你这徒弟,她眼神,平时莫不是拣药材拣多了,确实有点不好使啊。”“可能没见过狐狸。”虽然,柳寻芹听了这话也有些沉默。越长歌则立马倒戈,就着丹秋的脑袋毛一点:“说的是。万一人家没见过不是故意的呢?为师平日是这么教导你与人相处的吗。”好一个川剧变脸。丹秋恨恨地抖了抖狐耳,忽然,她耳廓一动,仿佛想起了什么。一阵白雾倏地飘过,雾里再无红毛狐狸,只留一个唇红齿白的年轻女子,身披火红裙裾,光彩朗然。丹秋塌下腰肢,朝柳长老娇俏地施了一礼,随后自怀中掏出了什么。越长歌眼尖瞅见了《还在为没有道侣而枯萎么?》的前几个字,顿时惊觉这小崽子想要干些什么损事。她一手伸过去,“等一下”《还在为没有道侣而枯萎么?》在两只手相撞之时飞了起来,越长歌手腕翻转,一个优雅的手势,就要将那本书倏地纳入掌心之中。然而下一瞬,柳寻芹却伸手一拿,将其握在手心里。她扫了一眼封皮,蹙眉:“这是?”丹秋笑眼盈盈,无辜道:“柳长老,师尊日夜研习此书,堪称废寝忘食,似乎多有不解之处,如有时间,劳烦您指点她一二嘤!”话还没说完,已经不淡定的越越长老突然一掌将她摁回了原形,恼羞成怒:“逆徒闭嘴!”小狐狸咯咯地笑,窜得飞快,宛若逃命一般,扬起的尾巴如风里飘扬的旗帜,又掉了许多绒绒毛。柳长老又咳嗽一声,曲起指节,抵在鼻尖。丹秋窜到门边时,一道波动的水幕突然将她挡住。她慌不择路去跳窗,结果窗户也倏地一关,断绝生路。她的师尊坐得直了些,迭着双腿,眼眸微眯,手里捏着个竹笛那手法像是拿藤棍一般,正虚虚朝她丈量着什么。丹秋害怕地缩了缩。下一瞬,一只竹笛猛地射来,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儿,横着打中了她的白色腹部绒毛。那一瞬毛飞满天。又听见一阵破窗之声。整只狐连带着那根竹笛从柳寻芹药阁的窗户里飞了出去。仿佛流星一般消失在天边。世界安静了。药阁的一扇窗,本是好着的,如今在上面破了道狰狞的裂口,外头的风都敞了进来。“明日记得修窗户。”柳寻芹瞥了一眼她,又平静地将手中的书打开来翻过一页。然而下一刻,那本书被飞快地抽出。越长歌一把将其握在手心,卷得严严实实,恰好抵在自己的唇边,挡住了半边心虚的笑意。“哦,别看这个。我那只徒儿年纪还轻,又不懂事,写出来的玩意上不得台面,恐污了师姐的眼睛。”那时,灵力却迅捷地涌入了她的全身,自手腕处开始僵硬,连带着胳膊不受控制,仿佛每一块骨头都有了自己的想法似的。她恨得咬唇,捏着书的手一松。这种本事有时候的确可恶。医仙大人不紧不慢地起了身,走到她身旁,垂下眸:“你的话本子我都看过了。还有什么比那个更加污浊的文字么?”书页被指尖摩挲时发出一些轻响,不紧不慢的。“有时听你翻一夜的书,也不知是什么读得那么起劲。”柳寻芹自她手里一把抽出书:“原来是在看这个。”越长歌眉梢微蹙,嘴唇动了动,仿佛说了句什么。“你真得逼我……凑过来点儿。”柳寻芹一时没听清,下意识往那边靠了些许。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一那,她面前一暗,袭人的花香顿时浓厚了许多,铺天盖地地罩了过来。耳旁呵过一丝热气。越长歌的嗓音成熟妩媚,笑着说:“说凑过来还挺乖,奖励一下。”柳寻芹的脸颊上被嘬了一口。灵力与心绪有关,若是注意力涣散或是受惊,便不如冷静时控制得当。只要扰得,方寸稍微一乱。柳寻芹到底还是分了下心神。那时,灵力桎梏被越长歌猛地破开,一阵狂风大作,吹得窗子上那破口更是呼啦作响。药阁大门猛地敞开。越长歌一手拈着那书,身法轻灵飘逸,她手腕微扬,垂下的艳色广袖当风一吹,华丽得很,尽显得意。“师姐。”她回眸一笑:“又大意了?”柳寻芹身形一动,越长歌随即消失在门口。两人倏地化为两道流光,隐没在太初境清朗的长风中。高空之上。“不过是些下流招数。”“怎的?下毒难道就很光明正大?”“咻”琴音震开带毒的银针。柳寻芹偏过头去,束发用的丝带又被震断。她伸手截住弹回的银针,淡声问:“你每日不与我干上一架,是浑身不利索吗?”越长歌的声音自云端来:“这分明是你先定住人的,柳长老每次都这般不友好,怎么到头还赖着姐姐呢?”37第38章 药阁。“她们好像又打起来了。”“我赌师尊赢。小师妹呢?”雪茶近几日总是冷着脸,唯独此刻脸色稍缓。“我……”明无忧犹豫道:“那还是越长老吧。”“小师妹次次都赌她,没一次赢过。”雪茶奇道:“至于这么爱吗?”桑枝在一旁温吞道:“看着点,你们俩的药险些烧干糊底……外头那个摔断腿的还在叫唤。最近要试炼了,宗门武斗练习颇多,灵素峰的活儿也愈发重,最好不要再分神了。”雪茶轻哼了一声:“无聊。好吧,我去看看。”她没好气地拢上窗子,转身利落地去了外头。明无忧被关窗的动静吓了一跳,扭过头去:“桑师姐,她这几天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