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吉呵呵笑道:“那可不一样,眼下一切都是公家所有。县君说物资匮乏的时候可以这么干,等到粮食足够了,生产出来的东西也多了,就会发生吃大锅饭的现象,到时候百姓们就会对县寺有怨言。”
“大锅饭现象?”泊勇不解的问道。
“是的,”周吉道:“东西多了,有的人就会发现干多干少一个样,偷懒也能吃饱穿暖,和勤快的人一样。而那些勤劳的百姓累死累活却得不到更多好处,自然也就有样学样的变懒了。这就是大锅饭现象。”
“那难道每户分到土地,缴许多税,买东西还要给钱,就能够解决这个问题?”泊勇更加不理解了。
“这我也不太明白,但是县君说的肯定不会错。他说缴税,买东西给钱是天经地义的。百姓们分到土地,经过辛勤劳动得到收获,这是多劳多得,是国家赋予的权利。
而县寺要征兵保护百姓们耕种的安全,要保证商人买卖获得利益的安全,要招募衙役防止宵小犯罪维护治安,还有整个城市公用设施的建设,这都是需要钱财。这些钱财就要以税赋的形式从百姓和商人身上征收,这样才能保证整个忠义县能够长远的发展下去。”
泊勇听着周吉的话,感觉有些道理,但还不是很理解,于是继续问道:“顺祥先生,小人还是有些想不通。就像咱们疍家人,以前没有官府也能自由自在的打渔过活,”
“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如果没有官府保证地方安全,你们打渔的时候被抢怎么办?”
“疍家人也不是好欺负的,要是别人来抢,咱们就打回去。”
“好,你可以打回去,那么你去市集售卖渔获知道价格吗?商贩故意压低价格怎么办?卖给你高价的米粮布匹怎么办?”
“这个......,咱们不交易总行了吧。”
“呵呵,不交易?你们拿鱼当饭吃?拿鱼皮当衣服?船只坏了拿什么代替铁钉?拿什么做船帆?”周吉轻笑道。
“可是官府真有那么好?当年崖洲岛上也曾有官府,还不是照样欺压咱们疍人和山上的黎人,弄的大家活不下去才联合起来赶走了官府。”
“你说的不错,所以咱们县君要带领大家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制定一个合理的赋税规则,把崖洲岛建设成所有人都能富裕、安康的乐土。没有欺压,没有战争,幼有所养,老有所依,人人平等的好地方。”
泊勇闻言双目开始放光,只是转眼一想却低声咕囔道:“说的是不错,可谁又能做得到?”
他声音虽然不高,但周吉却是耳尖,听的真实,笑着拍了拍泊勇的肩膀道:“旁人我不敢保证,咱们县君却一定能做到。有时间你去学堂听一下县君讲的课,到时候你就会明白了。”
泊勇神情一凝,沉思了起来。边上其他几个疍人听不懂二人的话,见泊勇有些愣神,便凑上来询问。泊勇将周吉说的话向他们复述了一遍,这些疍人也有些或信或疑,神不守舍的跟着周吉一路走着。
走了没多久,出了一扇高大的木门,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广阔的田野。
这是一片完全由农田组成的广袤平原,却又和泊勇以前看到过的那些对岸土人所开垦的农田不太一样。
整个平原由一块块十亩大小的方形稻田组成,每块稻田周边挖掘出一条条宽约三尺的水沟。水沟里隐约可见有鱼鳞闪过,显然这些水沟不仅提供稻田灌溉用水,还养着不少鱼类。
水沟边田垄上还种植者两行豆菽,估计仲夏没多久,豆菽还处于半高时候。稻田显然都被平整过了,不少农田已经被灌上了水,有些农人将秧苗一颗颗插种在田里,这也是与泊勇以往见过的种植方式不太一样。
这一万多亩的稻田对于没见过世面的这些疍家人的震撼绝不是言语能够表达的,看到这块几乎望不到边的稻田,包括泊勇在内的九个疍人无不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良久,泊勇深深地吸了口气道:“我终于知道忠义县百姓为何人人都能吃饱了。”
周吉在一边悠悠的说道:“这些农田都是县君带领大伙开辟的,等明年再开辟一万亩,县君就会将这些土地分配给县里的百姓。嗯......人人有份。”
“他真的愿意将土地分给全县百姓?”泊勇又吸了口气,惊讶的问道。
“县君一言九鼎,说过的话还没有不作数的。”周吉郑重的点点头说道。
“我......我......”泊勇喉头一紧,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好了,再随我去工坊那边看看。”周吉一拉泊勇,转身再往另一侧的细石路走去,泊勇连忙跟上。
路过那条被周吉称作南渡江的大河时,泊勇他们又被矗立在江边一架架巨大的水车给镇住了。
这些水车看上去操作非常简单,只有一两个农妇或者老人赤脚踩在一块块转动的木板上,带动巨大的水车轮转动起来,把江水源源不断的提上引水渠,沿着水渠流到不远处的农田。
有些水车建在水流相对湍急的河道上,水车一部分隐藏在边上建着的一间间工坊。走进工坊就会发现,水车会带动一具具沉重的石磨。有的石磨在碾米,有的在碾米粉。操作也非常简单,几乎都是一些老人和妇女在里面干活。
还有的水车带动一柄巨大的铁锤,锻打着从炉子里烧的通红的生铁条,铁匠们用铁钳钳起铁条,不断变换方向,让铁锤锻打,不一会就能打造出各种形状的农具。还有一些铁匠在打造刀枪等武器,泊勇发现,在水车的带动下,这些铁条就像面条一样随意变幻形状,丝毫不用费力。
整整一天时间,泊勇他们就像进入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所有的事物在他们眼里都从未见过。就算他们见过一些作坊的生产方式,在这里也是似是而非,与以往完全不一样。
到了晚间,周吉带他们在食堂又吃了一顿不算丰富但饭菜管饱的晚餐,送他们回到住处,告辞离开。
泊勇坐在长凳上默默的想了一会,对幕成和薄八斤道:“阿成,八斤,你们两家和阿海明日先回去吧,我还想在这里待些日子。”
二人一惊,幕成问道:“勇哥,你为啥不回去?”
泊海闻言也走过来说道:“哥,家里还等着咱回去呢,这可是吴人的地方,万一要是县君大人动了坏心思咋办?”
薄八斤劝道:“勇哥,这里虽然是个好地方,可终归不是咱们疍家人的地头,要是......,要是没了你这个领海人,咱们疍家人可就没了领头的主心骨了。”
泊勇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吐出来道:“我想为咱疍家人找一条出路,这么多年来,咱们过够了苦日子,我不想让咱们的子孙再过这种缺吃少喝的日子了。
所以我想留下来,再多看看,听听县君大人讲的课。如果......,如果他真的当咱们疍家人把人看,能带着咱们过好日子,我就带着岛上的一万多疍家人投奔他。就算......,就算要我给他卖命,我也干。”
“哥”、“勇哥”、“勇哥”,众人不由得叫出声来。
薄八斤肃容道:“勇哥,你真的决定了?”
“决定了,”泊勇点点头道:“你们回去把这里的情况跟阿公好好说说,就说我要在这里再住十几天再回来。如果县君大人真心待我们好,我就回来带着你们投奔他。如果一个月之内我回不来,那你们就带着族人远远的离开这里,千万不要留在崖洲岛。记住了没?”
“我们晓得了!”众人纷纷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