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洲岛十月,雨季将过,正是秋高气爽凉风习习的时候。
亚尖黎以西十里,一条山道蜿蜒而来,经过一个葫芦形的小山谷,转向东北而去。
山谷两侧丛林密布,隐约驻扎着一伙身披轻甲,脸上涂抹着五颜六色颜料的士卒。其中一人嘴里叼着青草,躺在树荫下,翘着二郎腿对身边正襟盘坐的同伴道:“阿铁,这都三天了,德嗒真够磨蹭的,还没集结号兵马,你说他们会不会不来了?要不就是迷路了?”
那正襟端坐的同伴道:“你想啥美事呢?德嗒会不来?他要是不来,过些日子想来都来不了了。我估摸着会不会出了状况耽搁了。”
这两人正是奉命阻敌的周吉和赵铁。
当初他们二人在冶县时甘瑰手下没人,把他们抓壮丁主管县库和武库。后来受了牵连与甘瑰一同下狱,历经磨难才被马淳救出回到马淳手下。
这两人其实从小就喜欢学习战阵之术,文治上面马马虎虎,来到崖洲岛也是因为马淳手下缺人,他们又有管理库房的经验,所以勉强再度接手两大库房。
如今底下库吏渐渐能够熟悉业务了,他们的心也就活起来,上次林邑贼兵来犯,他们就想跟着出战。不过战事很快就结束了,他们也就息了这份心。
没想到刚过几个月,黎王德嗒起兵来犯,这对他们来说可是天大的好机会,于是就缠着马淳讨要带兵的差事。马淳一想也对,以后还会有不少战事,手底下陆战就甘莘、毛大两人,领兵作战的将领缺的紧。
周吉和赵铁是他从小带在身边的,也学了他不少本领,对自己又忠诚可靠,对阵黎王德嗒正是增长他们战争经验的时候,此时不用更待何时。于是就顺水推舟,答应他们出战,而且还是比较考验人的阻敌任务。如果能够圆满完成任务,以后也能对阵更加强大的敌人。
可是没想到二人兴冲冲带人来到亚尖,却好几天没见到敌人的踪迹,区区不到两百里,德嗒大军却迟迟不到。这让二人百思不得其解,不得不耐心等待,派出探哨查探敌情。
德嗒为什么迟迟不到?原因很炒蛋,他们内部起了矛盾,差点内讧出不了兵。
这是怎么回事?原来开始德嗒是准备粮草充足之后起兵的。在他看来,从黎母山到琼山忠义县,路途不过四百里,一万黎兵就算每日行军四十里,十日就能到达。再加上攻打没有城墙,兵马不过千人的县城,两三日时间就已足够,那他准备十五日军粮也就绰绰有余了。
想不到征集这区区十五日军粮就出现了问题。一开始德嗒自家的黎母岭还有不少粮食,周边一些小村峒迫于他的淫威,不得不出人出粮。
可是他的核心手下德加等人却没出多少粮食,他们平时就不太注重生产,以欺压抢夺别的村峒为主。听老大说要打忠义县,抢钱抢粮抢女人,就更加不愿意辛苦种粮了。他们觉得,我把命都给你老大了,跟着你去拼命,你德嗒老大当然要供我们吃喝,总不至于小弟拼死拼活,你老大却一毛不拔吧,最多抢来的东西你占大头也就是了。
黎人本来就不善于种粮,这样一来,粮食就更加紧缺。再加上远一点的村峒经过对比纷纷投奔了忠义县,他们没地方抢,粮食问题就更突出了。
罗担黎峒主基罗为首的一些峒主还有些粮食,但是他们带的也不多,仅够供应自己所用。没想到大家合兵一处,粮食问题就先爆发出来了。
德加为人蛮横无理,他们手下没有粮食,一时也不敢跟德嗒要,便转而将主意打到基罗这边的身上,时不时就派人去抢基罗等人的粮食。双方经常因为这件事剑拔弩张,甚至发生小规模的械斗。
德嗒自己粮食也不经造,这么多人聚集在黎母岭,还没出发自家粮仓就快空了。德嗒本就不是个善茬,自己不够吃,哪会顾及到小弟,你德加有本事自己想办法,我当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看见。
这样一来,没过几日矛盾就爆发了。
罗担黎峒主基罗因为不堪德加的骚扰,便和几个要好的峒主合在一起,同进同退,共同开伙。
这一日,大军出发第三天,他们几位峒主处于大军左翼,收到就地驻扎的命令后便找了个水源地埋锅造饭。
没想到刚做好饭,还没等他们开吃,德加就带着手下大摇大摆的过来,不由分说就驱散基罗的伙夫,抢了烧好的饭就走。
这下就激怒了基罗,你德加平常小打小闹抢些粮食也就算了,今日居然明目张胆的抢走我们烧好的饭,你吃饱了,我们吃什么?
黎人久居山林,脾气都有些火爆,当即基罗就爆发了,带着人上前就和德加理论。他还算理智,没带兵刃。可德加不同,他是地道的亡命徒,见基罗带人过来,也不多话,抽刀就砍,的亏基罗虽然年老,身手还算灵活,滚地躲过一刀。但也被德加刀刃撩过手臂,顿时血流如注。
罗担黎也不是吃素的,见峒主受伤,立时就回去拿武器要开打。
德嗒正在吃饭,闻讯大惊,急忙带人过来。等他到场时,场面已经有些不可控制,双方都死伤了好些人。
德嗒大怒,大吼道:“住手!你们要造反吗?”
基罗面色铁青,对德嗒道:“大王,咱们出人出粮跟着您去打吴人,想不到先要受自己人的欺负。您评评理,德加自己没有粮食,却要带人抢我们的粮食,还出手伤人,这仗还怎么打?”
德加撇撇嘴道:“你们罗担黎就会跟着屁股后面捡功劳,打仗还得靠我们加叉黎的,让你们出点粮食怎么了?”
基罗对德嗒拱拱手道:“您看看,您看看,天底下哪有德加这么欺负人的?这仗,我们罗担黎不打了。”
德嗒怒道:“放肆!你们还把我这个黎王放在眼里吗?谁敢不打?问问我手上的刀同不同意!”
转头对德加道:“德加,你做事注意点态度,要借粮跟基罗峒主说些好话也就是了,还不给基罗峒主赔个礼,这事就算了。”
德加眼珠一转,上前对基罗拱拱手道:“基罗峒主,这事是我不对,以后借粮一定好好说话,哈哈。”
德嗒又对基罗说道:“基罗峒主,这事我看就这么算了,等打下县城,本王再让德加摆酒向你赔礼,你看如何?”说完用手摸了摸他的那把二十件重的大铁刀。
基罗见德嗒如此偏心,又目露凶光的盯着自己,便不敢多说,对德嗒拱拱手,带着人回去重新做饭。
看着基罗离去的背影,德加呸了一声道:“老东西,的亏你识相,要不然一刀剁了你,吞了你的罗担黎。”
德嗒不悦的看了德加一眼道:“你也给本王收敛点,现在战事要紧,等打下县城再想法对付他们不迟。”
基罗马上陪笑道:“大王说的是,小弟心中有数,打下县城要紧,到时候您可得赏几个漂亮的吴人女子给小弟玩玩,嘿嘿!”
“哈哈哈!等打下吴人县城,你要什么就有什么,还怕没有吴人女子玩?本王渴了,随我去营中喝几碗酒。”德嗒大笑着说道。一行人嘴里说着打进县城要如何如何的话,一路向德嗒的营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