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乌七年(公元244年)九月,崖洲岛秋收刚刚结束,一封来自京师建业的书信打破了崖洲岛的宁静,让马淳陷入左右为难之中。
看着眼前这个原本与自己平礼相待的陆府管事陆才,此时面容憔悴,深深跪伏在自己案前,涕泪纵横的请求自己设法解救主人陆胤。
马淳深深的叹了口气,对陆才道:“陆管家,不是我不想救府君,只是府君涉及的乃是朝中大事,国祚存续,我一个小小县令,边疆小吏,如何能左右至尊的决议?”
陆才泣道:“县君乃天下有名的忠义之士,当年尚能以白身入京解救主公甘子芳,如今忠义县富盖天下,定能救我家主人于牢笼之中。”
马淳扶起陆才,温声道:“当年家岳不过只是牵入军中贪腐案,却是不能与夺嫡大事相比。陆氏乃大吴第一门阀,府君深涉其中,淳非不愿,实在力不能及啊。”
“丞相为陛下所责,卧病在床,不能理事。大郎君(陆凯)领兵在外,陆氏实无一人可救主人,县君与家主人相交莫逆,难道忍心坐视家主身陷囹圄,徒负忠义之名?”
陆才也急了,见马淳不肯出手相救,有些口不择言。
边上柳荣上前斥道:“陆管家这是何言?我家县君不过是边地县令,如何能插手朝堂之事?即便想救,又如何去救?难道还要辞官,以白身入京?”
“这个......”陆才也傻眼了。是啊,如今马淳可不是以前那个甘瑰家臣,冶县主簿,说辞官就辞官,而且当年他这个主簿是不是官都两说。
旁人不清楚,自己可是经常来往两岸,对忠义县的情况了解的很。这马淳说说只是边地县令,可细究起来他掌握的势力恐怖的很。
天下间可找不出这样的县来,翻手之间就能灭掉一国。虽然林邑只是一个蛮夷小国,可林邑也是有上万兵马,雄霸一方的存在。如今虽然还是名义上的国家,但据自己了解,忠义县称之为殖民地,俨然实际上占有了这个国家,他马淳就是林邑的太上皇。
何况崖洲岛占地千里,人口近百万,钱粮无数,兵精粮足。上推几十年,几乎就是一方诸侯,怎能以区区一县视之。
想到这里,陆才突然间冷汗直冒,这马淳有如此深厚的实力,却依然不愿显山露水谋求升官。他要干什么?难道说此人竟然有不臣之心?
陆才脸色突然巨变,马淳自然看在眼里。不过他也没在意,造反这种事,只要不明说,凭他的实力,谁都不敢妄自揣测。更何况这陆氏主仆与自己交往密切,已然深陷其中,只要自己没有实质性的举动,他们也绝不敢轻举妄动告发自己。
不过陆胤入狱,如果换一个朱崖郡守过来,终究会带来极大的麻烦。该怎么办?这真是一件左右为难的事情。
马淳又叹了口气,感觉自己最近是不是太顺利了,所以老天要找些事情难为一下。拍拍陆才肩头道:“陆管家也莫要多想,先去馆驿歇息歇息,容我考虑一下再做打算。”
陆才见马淳并没有动怒,也感觉自己是不是想多了。这位马淳县君平常待人豪爽,乃是会稽名士,又以忠义之名誉满东吴,自己竟然以为他要造反,过于小人之见了。
便拱手行礼道:“小人救主心切,冒犯了县君,还请县君恕罪。如此,小人就在馆驿等候,望县君早日决断,救我家主人与囹圄之中。”
陆才去了馆驿,马淳见柳荣好像有话要说,便摆摆手道:“长盛,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咱们目前时机还不成熟,容我考虑一下。”
柳荣默默点头,告辞离去。
马淳知道柳荣想说的是崖洲岛万事俱备,已经不再害怕朝廷大军了,就算换了一个太守过来,也掣肘不了自己。但要是自己动身前往京城解救陆胤,万一自己也陷了进去,那对于崖洲岛官民百姓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柳荣不想自己亲身犯险。
可是马淳还不想崖洲岛早早的进入战争状态,崖洲岛建设还没有完成,交州百姓正源源不断的迁移过来,若是这么早就树旗自立,准备还远远不够。
因为崖洲岛的战争模式与其他各国不同,对后勤保障非常依赖,以目前的战争潜力来看,还不足以打一场灭国战争。
后世倭国入侵华夏,双方无论科技、工业、以及军事实力都是天差地别。但最后蒋先生以空间换时间,毛先生持久战论的指导下,生生拖垮了倭人。
这点马淳可是非常清楚明白的。在他没有想明白之前,他是绝不愿轻易打破和平,把崖洲岛拖入战争深渊里去的。
马淳边走边思索,向后堂走去。如今崖洲岛蓬勃发展,四座城都已建成,位于琼山城的县寺已经大部分迁到了定黎城。因为公务越来越多,作为县令的马淳因为个人安全和工作的需要,已经不能居住在居民区小院里。
所以官吏们商议了一下,索性把定黎城的新县寺建的规模很大,用院墙隔成两半,让马淳一家搬到后堂居住。
马淳原本不想搞个人特殊化,不过他在这点上却拗不过属下们。许多官员学生,甚至连学堂里的老师们都引经据典,让他居住在更加安全的县寺里。
他也知道,这个时代其实还存在很多豪侠刺客,将来一旦和朝廷以及魏蜀翻脸,人家打不过你,说不定就派些刺客过来。即便自己不怕,还有家人也要考虑安全问题。所以他顺水推舟,也就搬进了定黎城县寺后堂。
刚进后堂,想起彭玉最近身体不适,好像请了董建来家里看病,便向彭玉房里走去。
来到房门口,却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妹妹,是真的吗?三成说你有喜了?几个月了?”
“嗯,这个月一直没来天葵,心中又异常烦闷,早上便着人请三成过来把个脉,没想到竟是有了。”
“这可是咱家大喜事啊!你与阿郎说了吗?”
“还没呢,阿郎事务繁多,一早就去前院处理公务,等他回来再与他说不迟。姐姐,这两日我看你心情也不太好,是阿郎惹你生气了吗?”
“阿郎怎么会惹我生气,只是......唉。”
“姐姐平常行事果决,怎地今日也吞吞吐吐的?莫非......你也有了?”
“妹妹休要说笑,我天葵刚过,怎会有了。算了,与你说说也无妨。当年阿郎在陛下面前立下三年治岛的军令状,言年供粮草不到百万绝不离岛,致使阿耶故去我都不能上京在灵前尽孝。
如今三年早已过去,我看了计簿,今年进贡百万粮草已是等闲。不过咱们崖洲岛自成一体,上下官吏百姓早已不把自己当做大吴之民。我估摸着阿郎也有自立的想法,这时候要是跟阿郎说去建业拜祭阿耶,就算阿郎答应,长盛他们也定然反对。所以姐姐我实在是心中烦闷。”
马淳在门外听到这里,心中不禁有些愧疚。甘莘对自己情深义重,下嫁自己以后,不但家宅安宁,和彭玉从无龃龉。而且还帮着自己训练士卒,是崖洲岛第一号军事长官,算得上是自己的左膀右臂。
可是自己呢,只顾着崖洲岛大业,极少顾家,对夫人甘莘更是少有温存亲热之举。这么一个年轻貌美的妻子嫁给了一个工作狂,要是在后世,家里早就闹翻天了。甚至有可能自己头上都变成青青草原,让人策马奔腾了。
更何况离京五年,老丈人病逝都没去灵前尽孝,说起来都能给自己几个老大耳刮子。
想到这里,马淳推开房门,一把拉着甘莘的手道:“夫人,我准备带你进京,祭拜岳父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