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低调而精美的马车缓缓地行走在从枯木到金沙的马道上,素面朝天披麻戴孝的公孙雪舞轻轻地擦拭着已经哭得有些红肿的眼角,精致的小脸上满是苦闷与哀伤。三天前她收到了家中的急报说是父亲被杀了,她哭得昏天黑地急匆匆地回来奔丧,却绝望地发现自己的弟弟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
谷中的次序一片混乱,爹爹死得不明不白,甚至可以说是尸骨未寒,可看看他在干什么?
他没有劳心劳力地去指挥着组织谷中百姓展开自救,没有去诚恳地恳求金沙或者飞云帮忙救援谷中百姓生计,甚至没有想着去报这不明不白的杀父之仇,更过分的是,就连爹爹的尸骨都是仆人收拾的,他都没有为爹爹正正经经地守过灵堂戴过孝,他只是一天到晚地想着去找那个已经失踪的苏先生,为此他甚至不惜光天化日之下出去谷中最深的秘密队伍!
苏先生,苏先生!苏先生!!……
公孙雪舞愤怒了,虽然她知道自己弟弟非常崇拜那个书生,也一直以为弟弟崇拜有学识的人是一件好事,却没想到那个混蛋书生居然不知不觉中给她的弟弟洗了脑,让她弟弟对他崇拜到近乎盲目,甚至已经到了没他不行的依赖地步……这样的祸害真正死在外头永远都不要回来才好呢!她怨怒地想着。
可是……
唉……
可是在与道儿弟弟因为那个祸害而两人吵了一架后,道儿就将她赶了出来了谷……公孙雪舞忧心忡忡地叹着气,对于弟弟现在的疯狂模样她可是真的担忧不已啊,居然还说什么她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若不是那该死的苏先生,弟弟自传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他还说他已经是一谷之主了,是大人了,谷中的事不要她这个金沙城的城主夫人来管……唉,这像什么话!她又能说些什么?……道儿弟弟啊!正在因为你这不成熟的孩子模
样,姐姐才担心啊!
马车已经从谷中马道上到平路上了,她探出头来不断地回望着那巨大裂口的谷中模样,心中无来由地一阵心悸……这,是怎么了?她捂住胸口自问,突如其来的烦躁感让她下意识地喊了声:“停车”。
她从马车上下来,白衣孝服,婷婷地俏立在马车边,雪白的嫩指无意识地轻轻地扣着马车的窗格,呆呆看着她的出生与成长之地,不知怎地觉得原来无比熟悉的风景突然变得有些陌生起来……娘亲儿时便已故去,现在爹爹也死了,弟弟变得这样地陌生,她突然意识到,原本熟悉的这个山谷已经变成了自己的故乡,而不是家乡了,因为这里的家已经不再像家,因为这里似乎已经容不下她了,因为她的家是有炎阳哥在的金沙了……
她的素手轻抚着自己的心头上,不知这里现在充斥着的,是失去父亲的痛苦,是离开故乡的失落与苦涩,还是即将永远守候在他身边的如丝甜蜜,这里装了太多的东西了,好像打翻了的调料盒子,是的,她已经分不清了……她摇摇头,想甩去脑中的那些胡思乱想,是多到已经开始发胀的胡思乱想,准备回到马车上,可是,她却觉得大山跳动了一下,自己好像眼花了吧?
她顿了一下,以为是自己这几天悲伤过度了,所以有些虚弱,只是……是她的错觉吗?她怎么好像看到一道金光眨眼间闪过,就好像一束由早晨的阳光组成的金黄光柱,从北方向下照射到南边的石壁上,然后,大山又跳动了一下,只是,北方怎么会有阳光?
她回头惊讶问马夫,“林叔叔,你看到了吗?”
马夫愣了一下,奇怪地问,“看到什么?”
难道真是自己的错觉?她无奈地摇摇头,想说没什么,只是这时,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声音,大地微微地震了一震,使得她的身子晃动了一下,她惊讶地问,“那是
什么声音?”好像小孩在踩响了木箱中的纸炮,极其遥远而沉闷。然后,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大,声音越来越响,一道巨大的声波从她身后猛然袭来,如同放出的洪荒巨兽一般锐不可当地从她身后扑来,她下意识一手抓紧就近的马车车轮,一边地捂住耳朵蹲下。
马惊了,发狂一样地向前冲去,车轮无情地把她的小手卷了进去,她直接痛得惨叫着晕了过去……当马夫好不容易制服了马匹匆匆驾着车回来找到她时,惊呆了“……”
公孙雪舞垂着血肉模糊的小手,呆呆地站在断崖边。
是的,断崖!通往枯木谷的那条马道已经消失了,巨大的石桥消失了,中间深不见底的裂谷消失了,整个枯木谷的南边石壁城市……都消失了。
南边那挺直了不知多少年的大山好像一间塌了主梁的屋子,所有的土方石块都向中间的凹陷深谷中填了下去,整个枯木谷几乎都被填平了,北边的石壁上的无数的通气小窗中挤满了探出来的目瞪口呆的脑袋,密密麻麻的,一眼看去就好像一丛丛密集的黑色小蘑菇……从现在起,这里不再有枯木深谷,不再分什么南岸北壁,有的只是一座叫石壁城的黑暗中的城市,以及一条不再有任何武力把守的,通往一座拥有传说中的肥美土地的,开满桃花的山谷的通天大道。
通气窗口的小黑蘑菇们**起来,好像突然疯长的纷纷长出来,第一个人自窗口中挤了出去的人翻滚着落在下面还算松软的乱石和土地上,站了起来后,就好像一个信号,无数成熟的蘑菇开始散发飞翔的孢子,越来越多的人从窗子里挤出来跳下去,涌动的人群疯狂地叫着,踏着上天为他们铺铸的道路上,冲向传说中的天堂……
好久后,海浪一样的声音终于传到了呆立着的公孙雪舞的耳朵里,那是……喜悦的欢呼……
她晕倒在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