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禅道天机

翌日,景娴早早的睁开眼睛,懵懵懂懂一会子,头脑方澌清明。入目的便是弘历的下巴,再瞧上去,便是紧抿的薄唇。高挺鼻梁,合起的双眼使得他的眼线更是狭长。睫毛浓密,但根根粗硬,在他的眼睑之下,落下淡淡的影子。睡熟之中的他,多了几分真实的平淡柔和,少了清醒时的威严与高深莫测。不过晃眼间,她已经陪着他度过了将近三十个年头。曾经的那份爱念情意,也已经慢慢转化成了融入骨血之中的亲情。

轻轻叹了口气,绵软美丽的手指轻轻探出,抚上对面之人的下巴。轻柔无比的动作,仿若她抚上的是稀世珍宝。“若你,不是帝王…”喃喃自语之声,低得仅能她自个能听得见,又是一声幽幽叹息,良久,方叹道,“多好!”言罢,便轻手轻脚自床脚落地,趿着场下摆着的绣花鞋走了出去。

“主子,起了怎得也不唤奴婢,为您更衣。”昨个值夜的侍画,困顿非常,正欲打个呵欠之时,就见床幔掀开,走出穿戴整齐的主子。

“我怕惊了皇上。”一面说着,一面坐在梳妆台跟前,几个宫人已是端着洗漱之物,落地无声的鱼贯入内。洗漱过后,景娴抹了护脸膏子,略微描了淡淡的眉头。如此一来,整个人一下子精神起来。梳头的手艺儿,侍画虽说不如容嬷嬷,却也是不差的。且主子素喜简单素雅的小两把头,这个她还是很能胜任的。妆容妥当之后·便前去厨房准备早膳了。

睡了个踏实,睁开眼时,弘历只觉心情很是舒爽,微微勾起了唇角,探手向着里头一摸,已是空空,只残留着些许热气。这么多年下来,鲜少能见着她比自个晚醒的。“高无庸!”低沉的嗓音,透着微微的慵懒。

“奴才在。”高无庸口中应着·手底下的动作也是不停的,小禄子与另个小太监将床幔掀开勾起,他自个则是上前为主子穿戴。

“皇后呢!”弘历也只是随口一问,心里头自是晓得,景娴十有八九是为他准备早膳去了。果然,高无庸的回答,与自个所料的丝毫不差。待梳洗完毕之后,外头便响起极富韵味的清脆声响。珠帘一闪,景娴笑意盈盈的,清丽容颜便出现在眼前·身后跟着两个拎着食盒的宫女一同走了进来。

“景娴,今个备了什么?”焦山行宫是一座典型的江南民居,结构紧凑,却不显拥挤,屋内布置的也是清幽雅致。与紫禁城的金碧辉煌富贵雍容全然不同,充满了江南之地独特的韵味。弘历所坐着的椅子,刻纹繁复,但仍不失别致清雅。身前的桌子亦是如此,而它的上头,摆了一笼热气腾腾的汤包·一碟子香醋,还有一碗喷香的面条,上头搁了些碧绿的葱花。

弘历不是第一次前来江南·于各地的美食,皆是品尝过的。如眼前的这笼汤包,几乎每次路过此地,都会吃上一些。他的御厨也能做出来,却于他来说,总有些不得劲。幸而,景娴擅厨,又自幼在此地生活过一段日子·这些个汤包·她也是能做的。才堪堪满足了他的口腹之欲啊。

“皇上,这些个是臣妾昨个遣人去城里的老字号买来的。”景娴笑眯眯道·“皆是坐自老师傅之手,比着臣妾这些个些末之技可是好上许多了。”

空了一夜的肚子·被那桌上早点散发出来的诱人香味一激,传出阵阵饥饿之感来。“景娴,你也与朕一同用膳吧。”

“谨遵皇上旨意。”盈盈行了个礼,景娴便坐了下来。握着象牙筷子的手,晶莹如玉,一时之间,竟然难以分辨出哪是手,哪是筷子。再看其主人,丽色无双的一张脸,眉眼舒扬,温柔的笑意,为她素来清冷的容颜上添了几许柔媚与风情。娇波微转,迎上对面之人的炙热的眼神,嗔道,“皇上,看着臣妾作甚?这些点心倘若冷了,可就失了风味。”

“朕忽然之间觉得,景娴较之这些点心,更加美味。”弘历微微靠过去,在她耳旁低低耳语了几句。温热的气息喷吐在她玲珑精致的雪白耳上,便见眼前的这只耳朵,慢慢的透出粉红的色泽来。

这个老不休的!景娴心下暗暗腹诽,面色虽已飞霞,神情之间仍是正经严肃,道,“皇上,请用膳!”语毕,用着筷子挑起一块肴肉塞进弘历的口里。

胆子不小啊!弘历冲着景娴,一挑眉头,竟敢直接堵爷的口了。嗯,不过肴肉堪称不错,鲜香味美,入口即化,咽下之后,唇齿含叫嚣着再来一块,而腹中饥饿之感更甚。

呆会儿,爷再与你算账!

就不信,美食当前堵不住您的嘴儿!景娴乌黑黑的眼珠子左右移动,避开弘历的目光。多年夫妻,虽是恪尽君臣之仪,但身为中宫之主的她,胆气儿自是比着其他宫妃来得足些。故而,二人单独相处时,言行之上亦是多了几分亲昵。

用过早膳之后,弘历便要回去自个所处的地方,接见当地官员,询问政务。虽想着算上先前的那笔账,奈何没有太多的空暇,便狠狠的捏了下软软的手掌,笑着离开了。景娴昨个回来时,也与皇太后约好了,今个去那定慧寺进香,并听主持大师说那禅理。

定慧寺始建于东汉年间,乃是千年古刹,香火自是旺盛。因着弘历行宫在此,这几日山下出入的码头,皆是布满兵丁,来往香客,盘缠自是严厉。前来的进香的善男信女们,少了很多。

皇太后虔心礼佛,对着千年古刹,亦是抱了崇敬之心,与景娴二人作那寻常富贵人家的老太君与太太的妆扮,带了几个贴身的侍女,轻装简从的来了这里。

与大开大合,依山而建的金山寺相较,定慧寺少了几分雄浑,多了几分淡定隐士之风。

“景娴,此地寺庙诸多,家家皆有得到高僧,我啊,还就喜欢这里。”行走在山间的小道之上,皇太后也不觉疲累,精神奕奕的与着媳妇聊着天。

“额娘,若您有兴致的话,媳妇儿明个再陪着您去那对面的金山寺。”也不晓得,当初那个为额娘解签文的老和尚还在不在。

“好啊!金山古刹′额娘早有所闻,也想去瞧瞧呢。”皇太后乐呵呵道。举目瞧去,林木葱茏,漫山青翠。时有的鸟鸣之声传来,却更显山中清幽安静。行走之间,闻着泥土树木清香气息,整个人顿时清明。

边走边聊也不觉山路难走,不过片刻,便瞧见了寺庙山门,一青石铺成的甬道,自脚下岩岩而上。两旁古木参天,幽静雅致。耳旁传来钟声,悠远绵长,在这山间盘旋缠绕,犹如远古之声,涤荡心灵。二人也渐渐沉默下来。静静的沿着脚下的甬道向前行去。

古色古香的山门两旁是那高高的银杏与巨柏,与雄伟佛殿掩映生辉。一对石狮镇守山门,威武森严。走进山门,就瞧见一座方亭,亭中竖着块石碑。一眼瞄上去,皇太后只觉那石碑上的字迹格外熟悉。不禁疑惑的看了景娴。

“额娘,那是皇上的第一日南巡时作的的诗,石碑之上是依着皇上的手书刻的。”那次南巡,皇上仅带了几个阿哥,永璋也在其中。回去之后,便说了些趣事给自个听。

“哦?那我可要好好看看了。”听着是儿子的大作,皇太后倍感兴趣,上前细细瞅了会,点头道,“不错。”事实上,她哪里懂得这些诗词歌赋。只不过因着是自个儿子写的,无论怎样,在做娘的心里头,都是好的。

亭子之后的便是天王殿,二人上了香,继续向着里头走去。其后,就是那寺庙之中最为雄伟的大雄宝殿。重檐斗拱,气宇轩昂,藻井彩绘,富丽堂皇。屋顶雕龙描凤,精美非凡。殿堂金碧辉煌、巍峨壮观。

殿内有一盏长明灯高悬在半空,圣祖爷所写的‘香林‘二字闪烁于烛光香烟之中,充满着庄严肃穆的气氛。大殿正中供奉着释迦牟尼、药师、弥陀三尊大佛高座在莲花宝座上,面容和蔼慈祥、庄严肃穆。大殿两旁分别排列着十八罗汉像,造型生动,姿态各异,脸容不同,个个神采奕奕、栩栩如生。

二人跪在蒲团之上,面容沉静安详,虔心祈求着各自心愿。而同时,后头禅房之中,亦有一名女子跪在蒲团之上,对着那悬于墙壁之上的菩萨诉说着什么。少顷,就听得禅房的木门被人推开,发出吱嘎之声。随之走进一须发皆白的和尚。

“阿弥陀佛,贫僧来晚了。”那和尚正是定慧寺主持六静禅师,于卜算之道最是擅长,但他深知窥探天道,必要付出代价,故而他极少与人占卜。若不是因缘巧合之际,受了眼前女子的恩惠。今日,他也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事隔多年,大师能记得当日约定,本宫已深觉意外了。”令贵妃言笑晏晏道,雾蒙蒙的大眼里闪烁着不明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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