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还是有些暖意。然而长****的宫门却是紧紧闭着。叩了叩宫门,等了一会不见有人过来,又叩了几下,直至里头的人满脸不耐烦的打开宫门。待看清来者是谁,立即跪了下来不停磕头请罪。
娴贵妃却是理也未理,径直从她身旁踏进宫门。院内打扫的甚是干净,偶尔秋风携着枯黄的树叶飘飘然落下。踩上去时,发出轻微脆响。往日里静谧不是繁华的庭院随着其主人一般,失了荣耀,只余沉静,无端透出股凄凉萧瑟之感。
雪菡早早得在殿门口候着,见了娴贵妃一行人,忙走了过来,许是情绪过于激动,下台阶时一个不察,脚下一歪,整个身子向着前头撞了过去,待快要冲撞娴贵妃时,生生止住了身子,猛得向前一扑。“奴才见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吉祥!”
明黄色的帷幔依旧光鲜,屋内的摆设也是如当初一般。娴贵妃掌权后,从未短过皇后的任何份例,对着她也是恭敬有礼的。期间,弘历也来过几次,见着皇后宫中布置如同往日里富丽堂皇,对着娴贵妃的大度更是心喜。
然而一个女人,不仅失了丈夫的心,还连着嫡妻的权利也一并被夺走,内心的煎熬可见一般。仅仅一年,皇后苍老许多,先前不见一根白发的青丝现在已是花白,眼角的皱纹也更深了些。
闭着眼睛养神的皇后,听着那不慌不忙。带着独特韵味花盆底磕地的声音,便知道来者是谁,睁开双目,里头是毫不掩饰的刻骨怨恨。“你来了?”
“嗯。”迎着她恶毒的眼神,娴贵妃只是淡然点头应道,宫人搬了椅子放在她身后。由着侍书的搀扶坐了下来。“主子娘娘。今日唤臣妾过来。可有什么事儿?”
“你让身边的奴才都下去吧,本宫只想和你说话。”在“你”字上吐音尤其重上许多,一年多的幽禁生活并未让皇后改变多少,反而愈发的偏激起来。说起话儿也是带着如往日的高傲。
娴贵妃深深地看了一眼。抬起手来轻轻挥了一下,“下去吧!”待众人退了下去,垂下眼看着上套着的珐琅指套。低声道,“主子娘娘想对臣妾说些什么?”
皇后真的是很虚弱了,连着坐起这么个简单的动作做下来也是气喘吁吁。气色极其不好。面色隐隐发黑。无力地靠着墙边,“本宫清楚当初是着了别人的道了。”不然,她怎会如迷了神智,在储秀宫中发疯,被皇上抓了个现行。今日她将娴贵妃引来,不求拉她下马,但求在皇上心中扎下一根刺。“只是个中缘由却不甚知晓。娴贵妃就看在本宫将死的份上,说与本宫晓得吧。”
若问皇后。整个后宫她最恨的是谁?除却那拉氏不做其他人想。也不知为何,从第一次看见那拉氏时起,她就莫名的厌恶憎恨。果然,这个女人就是她的克星。从她入了府后,自己就开始不顺起来。到了最后更是被皇上厌弃,一切都是拜眼前人所赐。
“主子娘娘,您说得话儿,臣妾怎么听不懂?”娴贵妃抬起眼,神色极其诧异,“当初太医不是说娘娘,气血不畅,夜不能寐,导致肝火旺盛情绪易怒,不受抑制呀,臣妾可是清楚得记得呀。主子娘娘现下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哼!”皇后不屑得斜了她一眼,“你不要告诉本宫,太医院那起子奴才的话你也信。”顿了顿,面上的狠戾渐渐得退了下去,流露出稍许柔弱之态来。“娴贵妃,本宫已是活不长了。只是临死前,想做个明白人而已。”到了九月底时,身子便大不如以前,每日里皆是浑浑噩噩,清醒得时候越来越少。但这几日精神却是反常得好起来,想来是回光返照了。
即使到了最后一刻,她也不愿让娴贵妃好过,便想着利用旁人对着临死之人的恻隐之心。而她现下又是如此狼狈,再作出柔弱之态,想必那拉氏见了往日高高在上的皇后如今这番模样,也会得意忘形吧。再者自己不过将死之人,对她也起不了任何威胁,保不齐那拉氏会将心中之言吐出。而她要得就是那拉氏的口吐真言。
“主子娘娘何必这般咒着自个,”娴贵妃得嗓音听起来甚是温柔,“您毕竟是皇上的结发妻子。这夫妻之间哪里有隔夜仇的?您还是好好将养身子。这宫里头的事儿,还是得交到您的手上才是正理。”
“本宫到了如今这般田地,你又何必防范着我。”看向那拉氏的眼神,竟是有些祈求,与她一贯的高高在上的神态极是不符,但却正是如此,反而让人格外不忍。“本宫不想稀里糊涂的走了。”
“主子娘娘,您说话好生奇怪?”这富察氏当真是贼心不死。已到了如斯地步,竟然还不忘拉下自己。言不过半句就定了自己的罪。“好像您生病全然是由着臣妾引起的,这可不叫人冤死了。”说罢,更是走到皇后的跟前,为她拉拉被子,动作极是温柔。却被皇后一巴掌挥开,她也不恼,冲着对方笑笑,便坐回椅子上了。
见娴贵妃并未顺着自个的话儿说下去,皇后心下不免有些焦急。一急之下,头猛然晕了下,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派沉稳。“我十五岁时嫁给皇上,最开始的时候也是鹣鲽情深。当我第一眼见着皇上时,心里头就心生欢喜。想着日后自己可以陪着他一直走到老,白发苍苍的时候可以看着自个的子孙围绕膝下。”灰败的容颜迸发出耀眼的光彩来,“可是,为什么你要来?”
晶亮的眸子死死得盯住娴贵妃,“若不是你,皇上不会这般厌弃我。你到底对皇上施了什么手段,让皇上这般宠爱于你?我不懂!我不懂!”到了最后,简直是嘶吼出声。娴贵妃生得很美,的确不错,但天下美人何其多。每三年大选,她又从中挑了多少美人,然而到了最后,皇上的目光还是放在这个女人身上。虽然那拉氏看着还是很年轻,然而岁数到底是放在那儿了,比不得年轻的如同娇艳花儿一般的女子。
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又如何,说到底不过就是失了丈夫眷念的普通女子而已。这便是女子,可悲而又可怜。娴贵妃的脸上渐渐涌起微微惆怅之色来。看向皇后的目光充满了同情,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主子娘娘,您还记得在潜坻时,臣妾曾被皇上冷落过一段时日么?”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这还是自个使得手段呢,“怎么?”轻蔑得看了她一眼,道,“娴贵妃连着你额娘的话儿也不遵循,真是个孝顺的好女儿!”
眼睫微微垂下,遮住一闪而过的流光,不带一丝烟火气的嗓音轻轻得在空旷的殿中响起,似藏着深深的倦怠。“臣妾额娘临终时,曾经让臣妾立下誓言。不得轻易对男子动心。然这世间最难以控制得便是人的感情,臣妾的心即便是块石头,多年下来,也能被捂热。”
睫毛轻轻颤了几下,晶莹剔透的眸子静若止水,“当年皇上待您是如何?想必您不会忘了,但为何愈往后,您与皇上反而渐行渐远了呢?主子娘娘身在局中,反不若臣妾看得的分明,您的心大了,对皇上的情意掺了太多东西。”
皇后闻言,冷冷一笑,道,“难道你不是么?”
“不是,”娴贵妃轻轻摇头,语气中是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道句不知羞的话儿,臣妾心牵皇上,自是一心一意待皇上,且臣妾的心很小,小得只能容得下皇上与子女,其余那些是如何装不下的。当然这些话儿,您也许不信,但也无妨。臣妾只是想告诉主子娘娘一句话,命由己造,相由心生。”双唇抿了抿,不待皇后回答,又道,“不妒,容颜不丑,不争,执念不生。如此,方能平安喜乐。”
“相由心生?”皇后喃喃自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可叹她到了现在,才明白过来。可笑她身在局中,反而不如对方一个局外人看得清楚分明。斗来争去,不过是一场空,若她亦如当初恭顺谦和,温和大度,为皇上生儿育女,掌管后宫,那情形又是如何呢?
精神头慢慢的涣散下去,整个人的也开始失了光彩,身子无力的靠着床边上,嘴唇不断翕动着,也不知说些什么。娴贵妃似是不忍,起身走至床边,准备扶着她躺好。
“娘娘,你还真得信了?”娴贵妃忽然在皇后耳畔轻声低语,“那不过是说给皇上听的,僧多粥少,不争不抢怎么行!”皇后瞪大眼,神情惊愕,她怎么晓得的?
娴贵妃优美的双唇无声翘起,露出一抹讽刺至极的笑容。“主子做到你这般份上,也真够失败的。”言下之意,便是道出皇后身边的奴才出卖了她。“真该感谢你身边忠心的好奴才,不然本宫兴许会真的得意忘形,说出不该说的话儿来。”
皇后顿觉气血翻涌,头晕眼花,对着眼前晃荡的美丽面容,说不出的憎恨。又想着这女人手段如此之高,心肠如此歹毒,没了额娘庇护的永琮,还不知会如何?越想越怕,愈想愈发激动,反正她要死了,不如拉着那拉氏一块陪葬。
乾隆十九年十月十一日,元后富察氏薨,世称孝贤纯皇后。
同年十二月,晋娴贵妃为娴皇贵妃,乾隆二十年六月行册封礼。乾隆二十年八月,册娴皇贵妃为皇后,是为中宫之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