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图铃来家中小住时,盯着珊姐儿的眼神古怪诡异,似有所思。家中姐妹不多,却也不少。没有一个如大堂姐这般,令人看不明白。但她不喜欢她们姐妹俩个应是事实,娴姐儿也是叮咛再三,万万不可太过轻信大堂姐。然而随着最近一段时日,图铃刻意地温柔接近,珊姐儿已有些与她亲近起来。自个做妹妹的指手画脚总是不好,再者,姐姐也大了,也得学些手段保护自己。便没有阻止图铃地刻意接近,在一旁冷眼旁观起来。
佟佳氏放下手中的账本,揉了揉额头。钱嬷嬷轻声问道,“奶奶怎么了?”佟佳氏叹了口气,颇有些沮丧。“我比小姑虚长了好几岁,与她比起本事来,却是差得远了。”瞧瞧人家先前做的账本,一手簪花小楷秀丽别致,书面整齐干净,账目清晰明了。再看看自己,多有涂抹。
“呵呵,奶奶与姑奶奶比,自是不能的!”钱嬷嬷经过一段时日的相处,已是明白姑奶奶的厉害。“您也知道,姑奶奶已是独自管家多年!经验手段自是厉害。太太素来对您疼爱有加,虽也是让您管过一段日子。但复杂一些的,就自个替您处理了。”
“是啊!”心中却对小姑多了几分怜惜。出嫁前,额娘还担心小姑不好相处,把着家事不放手。回门时,也是多有询问,并叮嘱自己早日将掌家的事儿接了过来。回了府里,也是几番欲向丈夫开口,但终究还是没说出来。现下想想,亏了自个忍住了。丈夫对小姑有多亲,若还没看清,简直是枉费了额娘的一番教导。且小姑又极其明事理儿,回门后不出几日,小姑就捧着厚厚的账册进了院子,笑眯眯得将家事全交了出来。并声称,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去找她好了。
娴姐儿将手中的事儿交了出去后,整个人顿时轻松起来,空闲多了,就想亲自动手给阿玛与弟弟做些过冬的衣物。“嬷嬷,你让碧荷去前门管事处准备车子。等下我出府去买些丝线!”布料库里有的,棉花也是去年就备下了的。倒不用自个准备。各色绣线也是大部分齐了的,自己再去寻寻,可否有更好的丝线材料!
半刻之后,碧荷过来说道,车子已经备好了。娴姐儿领着容嬷嬷便出了府,考虑自个出去的时辰不长,就也没有通知老太太。在大门口上车时,就见图铃的车子停在府门。随口问了句,“大姑奶奶又回来了?我怎么不知道!”碧荷忙道:“方才,奴婢来的时候,还没有见到。因该是刚到不久吧!”又见自家主子仍有疑色,“奴婢过去问问,可好?”待娴姐儿点头同意。立即去问了一边候着的车夫,交谈了几句后,就回了姑娘身边。“奴婢打听过了,大姑奶奶昨日下了帖子,邀了二姑娘一同去张府游玩。”
“游玩?”珊姐儿往日里出去,多会与自己说句。这次怎么瞒着自己了?还有图铃怎么会如此好心,带着珊姐儿去出席京中贵夫人的圈子。因着额娘去世,又与大房三房不是很亲,两个姐儿几乎是没有机会出席城里夫人小姐举办的各式宴会。“张府?哪个张府?”
“他他拉张达大人!”
“哦!”娴姐儿示意了下容嬷嬷靠过来,悄声叮嘱,“嬷嬷,你去吩咐下车夫。我们远远跟着大堂姐的车子!我有些担心!”容嬷嬷撇了撇嘴。姑娘就是瞎操心,没见得哪家的嫡女对着庶姐这般好的。也知道姑娘不是自个能说服的。
珊姐儿得了妹妹的叮嘱,原也是对那大堂姐的亲热不咸不淡地处着。然而,图铃是个什么样的?自幼聪敏过人,极擅察言观色。珊姐儿性子弱,耳根子也软。她也不过是叮嘱了额娘多多照顾着苏氏,已是得了珊姐儿的感激。出入娘家也经常带些别致精巧之物给她。顺着喜好与她聊天,经了大半年,已是得了信任。本也可以徐徐图之,却听得已有人过来提亲,老太太已是允了婚的。
丈夫便跟她急了,声言她故意拖延。图铃被指给郡王庶子后,也是对着日后婚姻充满了期待。然而,嫁去以后,才知道,丈夫压根是扶不起的阿斗,又极好女色。对着无甚美貌的图铃也是不喜。如果不是后来在得了图铃的帮助后,封了世子,也不会对她言听计从了。先前陪着图铃回府后,无意见到了珊姐儿,被其温婉动人的风姿吸引,一心一意想纳了她做个侧福晋。
不管如何,她们那拉家也是满族大姓,断然不会出现姐妹共夫这种笑话的。况且珊姐儿还是嫡子之女,正常的手段儿绝对不能纳入府的。额娘现今在府里的地位全是因着自个嫁了宗室,明年又要大选,娴姐儿定是要去的。依着她的容貌家世,还有心机本领,说不定能被指个亲王、郡王。届时,额娘的地位就有些不太妙了。如若此事成功,呵~
自从有了这个念头后,图铃花了近半年的日子,一点一滴地取得了珊姐儿的信任。恰好他他拉家的夫人递了帖子过来。他他拉家的门风不是太好,以往她绝对不会接了帖子的。如今,恰好可以借着行事。隔了一日,又回了娘家,与珊姐儿闲谈,谈了一会子后,就提了明日的聚会,极力邀请珊姐儿一同前去。珊姐儿亦是想出去放松放松,便道了要和妹妹说下。图铃眼圈立马红了,柔弱可怜得说道,娴姐儿素来就不喜欢她,如果珊姐儿去和她说了,定是不让珊姐儿陪着自己去的。见珊姐儿面带犹豫,又道,也不知怎么得罪了家中姐妹,整个府里,就只有珊姐儿肯与她说会话,其他的姐妹皆是不喜自己。平日里参加夫人们的聚会,见了人家总是有姐妹陪着,很是羡慕。珊姐儿见她说得好不可怜,情真意切的,一时心软,就应了。而此事,也是成珊姐儿性子转变的契机。
说来也是珊姐儿福大,那日,图铃府里的一小妾流产,她便耽搁了下。为了不迟到,就先遣了车夫过来候着。待这边完了事后,她便直接去他他拉府里等着。恰好被娴姐儿撞个正着。到了他他拉府,珊姐儿一下车,就由图铃身边的丫鬟引了进去。
“我们也去!”娴姐儿小声吩咐道。“姑娘,我们没帖子!”容嬷嬷有些为难,这京中夫人小姐的聚会总会提前发了帖子的。姑娘可没有接到。
“我们试试,看能否进去!”见身边的嬷嬷和侍女皆露出副不安地神色,禁不住笑道:“我们又不是做什么坏事。不用这般紧张。来来,笑一下,对对,就是这样!等下你们只要按照我的吩咐就行。”容嬷嬷挂着姑娘教出来的微笑,吩咐车夫去了他拉拉府大门停下。
他他拉守门的家丁,抬头看了下天色。已是不早了,想来夫人们的客人应是到齐了,便招呼着其他人欲回府休息。就听得车子轱辘滚动之声,到了自家府门前就停下了。随着车帘一掀,钻出一位十三四的少女。那少女下了车后,先是扶了个婆子下来。接着就见车厢内出来一位亭亭少女,双手搭在了先下车的二人手上,姿态优雅盈盈下了车。待站稳后,主仆三人走上前来。
“劳烦小哥等候多时!我家主子来得晚些了!”碧荷轻轻对着那年轻的门人柔声道。
“哦!没,没事!”那门人呆愣了下,见主仆三人正欲向里行去,忙道。“那个,请姑娘出示下帖子!”
“小哥,你稍等片刻!”碧荷自随身携带的行囊中掏了下,瞬间苦下了脸。“姑娘,奴婢明明记得放了进去啊!怎么没有了?”说道最后,已是带了哭腔。容嬷嬷敛了笑容,斥道:“你个作死的小蹄子,怎得行事如此马虎。”扭头对了门人讨好一笑,“小哥,再折回去拿了帖子,夫人定是不会再让我们姑娘出来!我们家姑娘难得出府,小哥通融下吧!”娴姐儿适时地垮下了脸,姿态儿还是一如端庄。那门人偏偏感受到那美貌小姑娘散发的失望气息。黑黑的水眸,无声地恳求着。那门人心一软,硬着头皮道,“好好!你们进去吧!”待主仆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门后,他方清醒了过来。拍了下光光的脑门,“糟了,忘记问了是哪家的姑娘了!”其他的门人顿时笑了起来,又与开了几句玩笑。一一进了府,将大门关上。
娴姐儿三人进了垂花门后,方松了口气。两两相看了,皆是一笑。碧荷拉了个端茶的小丫头问了路,一行人匆匆向着内院行去。来到后院花园中,就见图铃坐在上首,珊姐儿坐在了她的下首。立即避开了她的目光,寻了偏僻的地方坐下。
他他拉家的夫人只觉得今天甚有面子,贝勒福晋竟然也来她们府里了。以后看看还有谁笑话她,只能请些上不了台面的夫人。图铃看似愉快的与主人聊着天,心中已是极其的不耐烦,仍然维持着一派端庄大方。瞄了眼他他拉夫人身边的木头人儿,暗暗想着,怎得还不上钩。
“夫人手上的帕子,可真是别致!是哪家铺子的手艺!”他他拉夫人只觉得有些热了,便取下襟边上悬着的帕子,擦擦额上的汗珠。闻言,顿时喜笑颜开。“呵呵,这可不是外面的手艺。是我女儿自个绣的。”她身边端庄的如同木偶一般的小姑娘,肃穆的神情也是一松,微微露出些喜意。
图铃示意了下身边的丫头,那丫头自他他拉夫人手里取过帕子,递给图铃查看。“果然是好手艺!”就见他他拉夫人明显的喜色,话风一转,“不过,我这个娘家妹妹的手艺可也是不耐!”果然,那小姑娘露出了不服气的笑容。他他拉夫人亦是一滞。
“妹妹,将你的帕子借给夫人看看吧!”珊姐儿颇有难为情,图铃这般直白的夸赞,令她很是羞赧。却也听了她的话,将帕子给了他他拉夫人。“我们家姑娘果然比不得!”那言语似乎是从那齿缝里挤出来一般。任谁在自己得意处,生生地被人压下去总是会有些不堪与愤怒。
他他拉家的小姑娘仔细看了下,虽然心里也是觉得比自己的好,但下意识地不愿意承认。为了练成这双面绣,她可是吃了很多苦头。耳里忽然传来窃窃的私语,“瞧那帕子,也不一定就是本人绣出来的。”“是啊!,你看那副娇滴滴的模样,十指纤纤的,哪像个会做绣活的!”“就是啊!依着我看那,不如去那绣房比划比划就知道真假了。”……
后面还有些什么,就未听清了。他他拉家的姑娘已是当众邀了珊姐儿去她的绣房,探讨一番针法。珊姐儿颇有些为难,却也被那小姑娘刺激得起了一番傲气,图铃也在一旁鼓励,便答应了。
娴姐儿远远地并不能听得太清,但见到珊姐儿已是跟着一个小姑娘离开座位,使了个眼色给碧荷,碧荷点头立即跟了上去。自己则估算着庶姐离开的时辰,片刻后,循着小道上碧荷留下的印迹追了过去。就见珊姐儿一个人向着偏僻处走去。“姐姐!”再往里走,就真得偏离太多了。
“妹妹?”珊姐儿狐疑地迎向妹妹,图铃不是说不让自个跟娴姐儿说的吗?怎么又出现在这里?就见妹妹面沉如水地行了过来。双唇紧抿,漂亮的大眼一片深沉,隐隐藏了丝怒火。面对这样的妹妹,珊姐儿没来由地心虚起来,怯怯道,“妹妹怎得来了?”
“我为什么来?姐姐不知道么?”娴姐儿实在是有些恨铁不成钢,“他他拉府是什么风闻,姐姐难道从来没有听过吗?”珊姐儿茫然无措,他他拉府的风闻?她不知道啊!“既已有了婚约,怎得不好好在家绣嫁妆?”娴姐儿常年管家,气势非凡,加之天生的贵气,发起怒来,令人莫名胆寒。
珊姐儿从未见过妹妹这般待自己,顿时眼眶红了,呐呐道,“大堂姐~”被妹妹一记利眼止了话头。山前拉住姐姐,转到了假山后头,“待会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声!”珊姐儿捂着嘴拼命点头。
碧荷与容嬷嬷亦是躲了起来。半晌,外头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夫人就是让我在这候着的?”
“是的。他他拉家的姑娘已被奴婢支走了。那拉姑娘身边也没人,贝勒爷只要您依着夫人说的,定能如愿!”
“那怎得还没到!”语气颇有些急切。
“许是姑娘身子弱,走得慢些!”
“这张小嘴利索的!来,让爷亲下!”接着外头传来一阵调笑,姐妹二人均是涨红了一张俏脸。
“爷,可要抓紧,不然美人就飞走了!我回去禀了夫人!”
那男人在那小道上走来走去,似是等的不耐烦了。“可恶!让爷等了这么久,等下看我怎么折腾你!”许是巧合,那小林深处隐约人影闪过,贝勒爷一喜,立马追了上去。
主仆几人又等了一会,方松了口气。平息了片刻,红潮渐渐褪了下去,娴姐儿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庶姐,“姐姐莫要生气!”对着庶姐愤怒的眼神视而不见。“等下,可还有一番好戏的!”珊姐儿闻言,硬生生得忍下心中一口恶气,随着妹妹行至热闹处,寻了个石头凳儿坐了下来。
半个时辰不到,图铃领着一众夫人行了过来,见到姐妹俩坐在一起聊天,很是吃惊。怨毒得瞪了眼娴姐儿,复有挂上了温文端庄的笑容。“妹妹不是与他他拉姑娘探讨女红了吗?怎得还在此地?”娴姐儿的笑容实在碍眼。又见众夫人惊艳地目光,更是气恼,却也奈何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