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姐儿跪趴在二楼栏杆边上座椅,呆呆得瞅着可芭蕉树。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细蒙蒙得若丝一般,在那苍翠的芭蕉叶上汇集成颗颗水滴,连续得滴落下来。沿着屋檐淌下的雨水形成了连绵不断的珠帘,在青石板上溅起朵朵水花。远处传来青蛙兴奋的鸣叫声,却打不破这漫天细雨聚成的寂静。珊姐儿在一旁坐着针线,时不时的扭头看下妹妹发呆的小可爱模样。“唉-----------”就见妹妹白嫩嫩的小胖手托着腮帮子发出了声长叹,“小小年纪,叹什么气呢!”珊姐儿放下手里的针线,笑眯眯道。
“这雨下得好烦人哦!”小姑娘鼓着胖胖的小脸蛋,两道好看的眉毛蹙在一起,形成了个小小的肉峰。“过两天就不烦啦!我听姨娘说了,额娘要为我俩请先生教导了!”珊姐儿其实是很希望能由先生教导的,瞧着嫡母处理事务张弛有度,磊落大方很是羡慕。也希望日后自己能成为那般模样。
“所以啊,怎一个‘惨’字了得啊!”小姑娘胖乎乎的小脸蛋硬生生得愁成了一团,却是异常惹人发笑。“妹妹,怎么总是学着小哥!”珊姐儿半是劝慰半是笑道。阿林哥哥总是会做些令人哭笑不得的行为,还偏偏总是被妹妹学了去。
“我还小嘛!”娴姐儿鼓着小嘴嘟囔道。“你这丫头!”珊姐儿笑着点了点妹妹的额头。姐妹俩闲闲得坐在一块聊着天,偶尔看会雨景,莲蓉与珊姐儿身边的丫头不时得端些甜汤点心来,好不惬意。
悠闲的日子没过几天,钮祜禄夫人来了,这次两个小的没跟来,同来的是位容貌清秀的做妇人妆扮的女子。经钮祜禄夫人介绍后,原是教习她们府中小姐的女夫子,夫家姓曹。这曹氏在当地闺阁授课很是有些名气,但奈何钮祜禄府中的小姐中有位是将军极其宠爱的侧室生的女儿与曹夫子闹了矛盾,不肯再上她的课。那侧室在将军面前寻死觅活非要辞了不可。钮祜禄将军无奈只得同夫人商量了。将军夫人心中可是打翻了醋瓶子,只是面上不显。她其实是很看好曹夫子的,恰好上次那拉家的族妹提了这事,今天便把人给领了过来。
玉珠瞧着曹夫子不卑不亢宠辱不惊的神态已是满意了大半,又问了些闺中的女戒之类的问题,曹夫子从容不迫的与之对答。吐词清晰文雅,语气又是温柔。当即便定了下来,逢单日教习书法与绘画,逢双日便学琴棋二技,束脩方面玉珠给得很是大方。要知道他们老爷一年也不多100多两白银,给了曹夫子每月的束脩费用就是一两白银了,曹夫子又对着主家提议可否见见两个姐儿。玉珠应下,使了锦绣将两个女儿唤了过来。曹夫子见到两个小姑娘很是满意,大些的眉眼温柔,说起话轻声慢语,不骄不躁,令人很容易心生好感。小的那个嘛,看起来就是个有灵气的。且二人对着自己很是规矩有礼,心里对着将军府最后的那点怨气也消失了。看了看天色,已是不早了,她家中还有丈夫婆母需要照顾,遂向着玉珠告辞了。将军夫人见事情定了,又与玉珠聊了会子天,也离去了。
曹夫子早年见出身名门书香世家,自小被父亲好生培养的。素有才女之名,后父亲去世后,家境没落后嫁了个秀才。曹秀才为人有些酸腐,对着妻子却是疼爱的。只是他一肩不能提,二不事生产,虽有在街上靠着摆摊替人代写书信,赚些零钱,然而却不够家中开销。且前年落了第后,更是想着要在下一次科举中能驳回一筹。曹夫人见了后,便脱了闺中的密友介绍,去了大户人家教习女子以获取一定地束脩供着丈夫科考。曹夫人为人温柔且极富耐心,在闺阁中也是小有名气。在将军府中教了几个姐儿一段日子,初开始也是好的。只是某日她夸了其中一个小姑娘后,那个侧室生的小女孩就不乐意了。也积了些矛盾,只不过没有想到,小姑娘却是刁蛮任性得很,因着一点点小事硬是要让家中辞了自己。好在将军夫人是个明事理的,又恰逢族妹一心想寻个好点的师傅,便搭了线。曹夫人见主人家亲切和气,丝毫没有半分高高在上的凌人之气,心中已是有些欢喜。后又见了两个姐儿皆是懂礼的好孩子,对着日后的教习也是充满了期待。果然,两个姐儿上课都是极认真的。
玉珠见她们师生皆是欢喜,也放下心来,开始关注起如何增添府里的营生来。钮祜禄夫人嫌弃自个府里乌烟瘴气令人心烦得很,便时不时得带着两个孩子来那拉府里做些时候。她的一双小儿女自是跟着。只是博西勒和珊图阿玲随着母亲前来,并不能次次看见娴姐儿。
果然有着夫子的引导,就是不一样,两个姐儿已经能歪歪的写上大字了,且笔画竟能看得清楚。娴姐儿年纪小些,性子又有些爱玩,有的时候便会坐不住。奈何在曹夫子与自家额娘的威压下,到底还是坚持了下来。只是偶而没课的时候,遇到过府来玩得双胞胎,便有些羡慕他们的悠哉日子。今日,曹夫子临时有事,因而娴姐儿空了下来,又腻在了额娘的屋里。恰逢将军夫人带着小儿女又来找玉珠聊天了。她如今与族妹混得熟了,家里的糟心事儿也会说一些。玉珠又是个有手段的,常常说些中肯的建议,倒是令自个受益匪浅。
双胞胎见了娴姐儿也是挺开心的,“娴姐儿,你成日里学习,烦不烦啊?”娴姐儿瞅瞅双胞胎好奇纯真的眼神儿,心中隐隐冒出了一个邪恶的小心思。“怎么会烦呢?每日和夫子学些新的东西,不知道多有趣呢?博西勒你会写字嘛?阿玲你认识了几个字啊?”双胞胎被娴姐儿鄙夷的目光给伤了,“额娘说了,我还小呐!等再大些学也不迟的。”博西勒不服气地反驳道。“哼!”小脑袋一扭,娴姐儿给了博西勒斜斜的鄙夷的眼神,“我就知道。我可是有学问的人了,你以后不要再来和我玩了。”双胞胎的自尊心深深地受伤了,二人对视了一眼,握了握小拳头,异口同声得道:“娴姐儿,明日我们和你一起学吧!”小姑娘眼眸子一亮,在双胞胎看不见的角度上“嘿嘿”笑了两声,随即扭头严肃道,“那说话要算话的,咱们拉钩钩!说话不算话的就是小狗!”双胞胎情绪高昂得拉了钩钩。曹夫子从此以后多了2个学生。博西勒与珊图阿玲上了几堂课后,深深觉得被娴姐儿骗了,奈何已经拉了钩钩,谁也不想变小狗,只得硬着头皮学下去。好在佐领府的点心非常好吃,这也是双胞胎能坚持下去的原因。
曹夫子每日下午来佐领府教几个孩子学习。几个孩子表现皆是不错,反应灵敏,学起来也快,且能举一反三。欣喜之下更加费心得教了起来。在学了一段基础后,曹夫子觉得可以教他们抚琴了。却发现,娴姐儿只要琴音一响,便会睡着,为这还挨了几次戒尺。终于,曹夫子绝望了,她本是最看好娴姐儿的。谁能料到,居然还有这种怪事!好在其他方面,她表现得皆是伶俐的。娴姐儿觉得自个受了严重的伤害,连续几日皆是无精打采的模样。好在,学女红的时候,被红袖称赞了几次,又想到珊图阿玲直致现在最基本的花样都不会绣。脆弱的小心灵又恢复了。只是对着女红方面更加上心了。
每日去了母亲屋子请了安后,再同母亲一起吃个早点。到了时辰就去绣房中学习了。通常,娴姐儿都会去的早些。这日,进了屋子后就见自个的女红师傅红袖已然端坐在绣架旁细细勾画花样。听到些微的响声,抬头一瞧,见是自己的学生后,微微露出些笑意。自个也是担任过不少教习之事,唯着乌拉那拉家的小姐最是令她满意。自开始教习女红以来,小格格便从未迟到过,很是努力,也极其敬重自己。
“红袖师傅安!”景娴向红袖行了礼,便行至绣架前坐了下来。莲蓉挑了抹手的膏子在掌心涂匀了之后细细地抹了小格格的双手。这护手的膏子是红袖自己制的,透出淡淡的桂花香味儿,闻起来令人舒服的很。
“格格,这齐针当是各种刺绣针法之基础,如若练不熟悉的话,以后呀,再学其他的针法也是有欠缺的。”说罢,捻了根针,在绣架上轻巧示范了几下。
点了点头,也捻了根针在小绣棚上开始绣了起来。长长的睫毛在下眼帘上投上了层暗影,薄薄的鼻翼随着呼吸颤动着。一时间,寂静无声。红袖慵懒得靠着椅子上,双眼雾气朦胧,好似在想着什么。练了会子,脖子有些酸痛,景娴放下手里的绷子,抬起头,便见自个的女红师傅毫无规矩的坐在那儿,只是那慵懒的姿态与神情却又不惹人讨厌,真是奇怪。又见师傅拖着下巴发着呆,但见师傅外貌只是清秀,但那双手却是秀丽非常。手掌柔软若无骨,指尖圆润,透着微微的粉色,肤色白皙若凝脂,当真宛若白玉雕刻一般,煞是动人。
待回了神,便见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的手,唇角微翘,那笑意似自面容上散了出来,透着股极其亲切舒适的温柔。“格格?”
“师傅的手真是好看!”娴姐儿鼓着圆圆的脸,抬起了自个嫩呼呼,白花花的小手,“唉!”摇了摇小脑袋,没有师傅的好看呀!
“呵呵!”红袖轻笑出声,笑声虽是透着愉快,隐隐得却又有些悲凉之感,真是矛盾之极。“格格这小手啊,才真是好看,若一直依着师傅教的法子养护着,以后呀肯定能比师傅的还要好看。”“真得吗?”小姑娘开心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当然!格格即便是日后练骑射之时,抹了这膏子,茧子啊也是长不出来的。”想想,满人家的小姑娘也是可怜,不仅要学着汉家闺秀必学之物,且祖上的骑射也是不能忘的。拿着娴姐儿练习的绸帕,观看了会道,“嗯,格格这两日绣的花儿已是初具形态了,过两日便可绣些复杂的图案了!”“嗯!”因得了师傅的夸赞,心下高兴,学习的劲头涨了起来,练习得也是用心。
待莲蓉进屋来唤,才惊觉已是到了晌午。向红袖告了退,又令院中的丫头切不可怠慢,便离开了。红袖瞧着娴姐儿立在一帮子仆妇面前,更显得豆丁点大,却板着脸做出一副大人样,配着她圆滚滚的小身板,真是令人又怜又爱。面上显出了些欢欣之色。“夫人,自从进了府,笑容也多了!”立在她身旁的是个身量修长,二八年华的少女,长着一张和气的面容,观之便觉可亲。这少女是红袖自府外带来的心腹侍女,自跟了夫人后,很少见得她展露笑颜。而从前段日子,被乌拉那拉府的夫人聘了进来开始,脸上的笑容就好似多了起来。红袖听了,只是但笑不语。
其实红袖早年是嫁过人的,只是在婆家并不讨喜,因着一手巧妙地刺绣,倒也还能勉强过下去。直到后来,丈夫讨了一房良妾,那妾侍看着温柔可人,实则心机谋算过人,行事果敢毒辣,不久红袖便被她使计伤了手,那针线活计自此再也不能碰了。在婆家的日子自然不好过了,只是红袖自小温柔绵软,对着婆家人的轻视慢待倒也不是太过为在意。直至父兄外出经商,碰上了山贼,没了。母亲得知消息之后,本就病弱的身子没过几日就去了。唯一的幼弟也被贪婪狠毒的亲戚给赶出了家门,自此便再也没有见过。本就不好过的日子,在娘家完全没了之后,更是凄惨。正经的元配正妻还不如妾侍通房的地位。直至,那无良人家将他卖给了过往的广州客商。所幸,那客商虽然貌丑,但着实是个好人,不仅待她甚好,还寻了良医,医治她的双手。到了广州,二人也过了一段快乐的日子。岂料,一场大病,耗费光了家里的财产,仍然没有留住那个男人的命。
女人,很多时候受尽了非人的苦难之后,反而能够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与勇气。男人走了,留下了寡居的老母和年轻的红袖。这个男人丑陋,但他留给了红袖至今难忘的温柔幸福的回忆。毅然承担了赡养老人的责任,红袖进了绣坊。广绣与她之前擅长的苏绣风格截然不同,却另有一种华丽的美感。聪慧灵敏的江南姑娘,很快便将雍容华贵的广绣与温雅灵秀的苏绣结合一起,创造出独门的绣品。在两广上层社会中流传开来。许多大家族争相聘请其或制作绣品,或教习自己的女儿。紧靠自己便能养活一家人的红袖恍然有种朦胧的体验。待婆母去世之后,红袖更是将整个身心投入了刺绣的行业中。后来机缘巧合,被瓜尔佳玉珠请到府邸教授嫡出的小姐。而广州,边处沿海,这时已有不少洋人漂洋过海前来那经商。红袖当时已是刺绣大家,那西洋人经常寻了过来订制绣品。接触多了,便能看出那西洋人其实并不若他人所说,还未开化,他们行事颇有章法,举止有礼,自有一股气度。此时的红袖,见识远非寻常闺阁女子可比,行事间自有一股耐人信服的大家气度。
红袖是大度而又善良的,或者说当她站到了一定的高度后,对着以前的悲惨过往却只是微微一笑。深信没有这些经历,就没有现在的她。世界在她的面前打开了另一扇门,从这扇门穿过去,是她从未想象过的瑰丽。然后,她又终究是个女人,是一个没有孩子的已经三十的女人。先前教过的女孩,或者年纪已大,或者过于老成木讷。如娴姐儿这般,天真娇憨又极其聪慧的四岁女童却是不多,娴姐儿可谓是她教导的女孩中年纪最小的,正是最可爱的年纪。生的粉嘟嘟地一团,水灵灵黑漆漆的眼瞧着人时充满了纯洁与无辜,极是惹人喜欢,将红袖心中深藏的母爱给勾了出来。因而,红袖教得很是用心,闲暇之余也会说些自己见闻。令娴姐儿更是喜欢与她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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