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里的那株月季花树,是储秀宫那位主子最喜欢的,宫里人哪个不知?平日里莫说花了,哪怕一片叶子,也无人敢碰的。
五格格记忆中的额娘,总是携着月季花的清香味儿。然而,那时,她毕竟年幼,对着额娘的相貌已是开始有些模糊,唯一记得的便是,在储秀宫的日子,她是那般无忧与自在。温柔的话语,在耳旁轻轻的叮咛,是那般温暖,与幸福。
后来,从皇阿玛那里得知,御花园中的那株月季花树,是额娘最喜欢的。渐渐得,她便将这棵树看作了额娘的化身,每此开花时,散发的清新的香味里,她便觉得额娘还在自己的身边。故而,她常常会在对面的亭子中,看着。往往一坐能坐上个半晌。
五格格心疼得快要滴出血来。“谁给你的胆子,可以碰它的?”酷似弘历的一双狭长眼儿,眼眸黝黑如深潭,半眯着望着离着自己不远的红衣宫装女子,与生俱来的尊贵与威严,即便因着年岁尚幼,她的身量还没有身边的宫女来的高,然而她散发出的气势,却远是身边的宫人可以比拟。
饶是塔娜的性子大大咧咧,仍旧能看出眼前的女孩,尊贵非常。气儿便有些弱,呐呐道,“我不过是看着它们长得好,才想摘个几朵回去嘛!”想起令嫔有在耳边说过,她如今也是宫里头尊贵的格格了。干嘛要对着比她还小的女孩子示弱啊!如此一想。嗓音便大了起来,“这御花园里的东西,我怎么就不能碰了?既然不想让人碰,就不要长在这儿嘛?”
“格格!”冬雪扯了扯塔娜,小声得唤道。偷偷瞧了过去,便见素来笑脸示人的五格格。冷着张小脸。黝黑的眸子里跳动着不知名的火焰。那眼神犹如刀子一般,直直得向着塔娜剜去。
“呵呵!”五格格不怒反笑,小手一挥,立即至身后的奴才堆里走出两个强壮的太监。“舀下!”
“你干什么?”塔娜退后一步,两眼戒备地瞪着逼过来的太监,转头对着身后的冬雪等几个宫人。“你们是死人啊?还不过来拦着!”
冬雪暗自思量,这塔娜格格总归是令嫔交给自己带着的,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回去总归是不好交待。犹豫了一下,正欲走上前去。便迎上五格格似笑非笑的眼神,抬起的脚步顿时有如千斤,怎么也踏不出去。踌躇间,塔娜已是被两个太监扭住胳膊,压在了地上。
被压在地上的塔娜死劲得挣扎着,然那两个太监双手犹如铁钳一般。无论自己怎样挣扎,都不能撼动一分。方才这两个太监过来时。正欲施展轻功逃跑时,两只胳膊便被人扭住了,膝盖一软,便跪了下来。若是换作旁人,此时怕是早就吓坏了。但那是旁人,至于塔娜被人这么一压,反而激出了三分匪气,“你个死丫头,竟敢这么对我?”
跟着塔娜一起来的宫人,一听此言,皆是吓得脸都白了,噗通噗通全部跪了下来,深深得将脑袋埋在地上。
“容嬷嬷!”五格格弯起花瓣样的双唇,轻轻吐出两个字,“掌嘴!”容嬷嬷本就生着张不太和善的脸,见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对着小主子无礼,更是添了三分,令人望之便觉凶煞骇人。高高举起一只手掌,狠狠得甩了下去。
塔娜还算白皙的小脸立即肿了起来,不顾疼痛,张嘴便吐出一串粗言秽语。
容嬷嬷回头看向小主子,就见五格格微微颔首,立即反手一巴掌下去,清脆的声音清清楚楚得在诸多宫人的耳旁响起,看着便觉得很疼。
塔娜还想张嘴继续,奈何痛得实在是受不来了。终于合上了嘴,只睁着一双大眼,恶狠狠得瞪着跟前笑盈盈的小姑娘。没想到,看着和善可爱的小姑娘,看着别人被打,还能笑得出来,当真是恶毒。
“第一巴掌,是告诉你,这宫里头的,一草一木,都是有主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呢过碰的。”五格格柔绵精致的小手把玩着丝织的帕子,很是和气得说道。“第二巴掌,是告诉你,不是什么人都像本格格这般好说话的。”
腮帮子上又涨又痛,火辣辣得难受得不行,牵连至脑门一抽一抽得疼。塔娜只觉得自个快疯掉了,这里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啊,被人打了,打人的还说自己好心。努力得睁着大大眼瞪向五格格,眼里毫不掩饰的自己的憎恶。
五格格挑了挑眉,慢慢地走到她的跟前,咯咯一笑,眉眼弯弯,说不出的娇憨可爱。看向塔娜的眼神,却是深冷无比。俯身在她的耳边轻轻道,“即便你今个被我打死了,这宫里头也无人敢为你说上半句。”
尚未变声的语调还带着孩童的稚嫩,吐出来的语调也是淡淡的,但正是这番淡然自若的神态,却是令塔娜第一次起了害怕之情,因为她知道,面前这个女孩子说得是真的。在她的眼里,自己的一条命大抵就是如小猫小狗一般。这么一想,因着气愤涨得通红的脸,瞬间变得煞白煞白。大眼里满是惊惧得看向已直起身子的女孩,见她摆了摆手,被人钳住的胳膊立时轻松了下来,然而间一时不能随意控制,酸疼不已。身子有些不稳,冬雪立即走了过来,及时扶住了她。
五格格现在可没有闲暇关注后头的塔娜如何,满心满眼的全是心疼。蹲下身子,将那些形状完好的花瓣一一拢起,放在帕子里包好。
“嬷嬷,你去唤老丁过来!”老丁是专门照顾这株月季花树的老太监,此弄花草的手艺极好。
“格格!”容嬷嬷轻轻叹了口气,她后悔呀,主子说得没错,就是因为她不喜欢动脑,碰到事儿,总不喜欢多想想,才让人得了机会。那日在翊坤宫里头,撞着自个的宫人,明明眼熟,自己却是没多想,若那日自己自个肯多动动脑子,不那么想当然的,也许一切都不同。五格格从个天真调皮的幼稚孩童,变了现在的这副模样,令人心酸不已。
素馨素香二人亦是蹲下身子帮着主子,将那些干净的,未被人践踏过的花瓣收起。视线一转,便见一透明的水滴快速得滴到干燥的土里,浸湿了跟前的一点土,随即便消失不见。素馨忍不住眼眶红了起来,扭头恨恨得瞪了一眼还摊在原地的塔娜。若不是她,格格怎么会哭?宫里头的人,哪个不知,慈宁宫的五格格最是不爱哭的。竟然被这个野三路的给惹哭了。
搭着冬雪正准备起身的塔娜,被素馨的眼神吓了一跳,已有些麻木的嘴巴嘟嘟囔囔得不知道在说着什么,站了起来,灰溜溜得向着延禧宫走去。
老丁很快被容嬷嬷唤了过来,见着五格格眼眶红红得看着那颗月季花树,慈爱的笑了笑,“格格,请莫伤心!这枝桠虽然断了,却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此话怎讲!”五格格接过容嬷嬷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眼角,长长的睫毛上湿漉漉的,鼻头红红的,哪里是还有方才的那番威风,反而更像个失了心爱玩具的孩童。
“剪掉这些枝桠儿,这颗月季花树反而能长得更好呀!这些枝桠都是增生出来的,本就占着主枝的养分。如今断了,反而让让主枝长得更好。”丁太监笑眯眯的说道,“奴才原本呀,就想寻个时日,与你说说呢。”
五格格听了,白嫩的小脸上不由露出笑容来。“哦,那我就放心了!”长长地舒了口气,又令老丁好生照料着。便领着一帮子宫女嬷嬷回了慈宁宫。
皇太后见了五格格高高兴兴的去逛御花园,却红着眼眶走了回来,可把她心疼坏了,搂着五格格,心肝宝贝叫个不停。安抚孙女好一会,便让她回自个的屋子去了,又令小厨房做了些五格格喜欢的吃食,做好后直接送去。
待孙女离开后,叫来随侍的奴才询了,究竟发生了何事,惹得她的心肝宝贝掉了金豆子。得知是那个不知所谓的塔娜格格做出的事儿来,勃然大怒。深觉得小孙女太过心慈了,被人这番冲撞,竟只赏了两个耳光。
越想越气,恨不得立时叫人将她绑来,狠狠得教训一番方解心头之气。随即想起,弘历那日过来,与自个说起这个塔娜格格,还有些用处。只得忍下了心头那口恶气,待儿子解决了事儿后,再好好教训一番。过了一会,心头仍是火气冲天,便将身边的桂嬷嬷叫了过来,“你去将今个的事儿说与高无庸,他知道怎么做的。”
桂嬷嬷低下头应道,便向着养心殿走去。这些年,皇太后一直专心礼佛,鲜少动怒。但每个人皆有个底线,五格格便是皇太后的那个底线。平日里,五格格只要皱个眉头,皇太后都会百般安慰。更何况竟然有人胆大包天的惹哭了她。
“五儿哭了?”弘历微微一顿,疑惑得看向高无庸,最爱笑的五儿怎么哭了?“为何?”
高无庸便将御花园发生的事儿了出来。说到最后,只觉养心殿都好似冷了许多。语毕,等了半晌,方听得皇上,淡淡地道,“摆驾延禧宫!”(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