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那一场刺杀唯一带来的好处,便是缓慢了眼前女子的衰老。使她看起来,仍旧如同三十几岁的妇人。目光定在她笑意盈盈的脸上,满园的香气似乎更浓了一些。
“看景娴这般轻松,朕倒有些嫉妒了。”弘历笑着扶起欲要行礼的景娴,顺势躺在了她方才歇息的椅子上。微微摇晃了两下,“果真是个会享受的。”
“国事繁忙,样样皆需要您的操劳,当然不会有如臣妾这般放松的。”有眼色的宫人已是端了把椅子过来。待坐下后,探出手指伸向的小几上拿起块西瓜,用着竹签将黑色的西瓜子一一挑下,又细心的将瓜瓤拿着勺子,挖在小碗里。纤白如玉的手指,与那红色瓜瓤,交相辉映,很是美丽。
弘历不由多看了两眼,叹道,“景娴你还这般年纪,而朕已经老了。”
挑了块西瓜塞入他的口中,“皇上说得哪里的话,臣妾也老了。”待咽下后,又继续喂了他几口西瓜,同时道,“当初您给臣妾的那西洋镜子,臣妾瞧着可是欢喜得很。”面上浮出浅浅的笑意,见他睁开双眼疑惑的看了过来,接着道,“现在啊,可恨不得没有它呢。”
“怎么?朕送给你的东西,不喜欢么?”弘历佯怒道。吃了几块西瓜后,口吃生津,整个人由里到外皆是透着舒爽。
“不喜欢有怎样?”景娴莞尔一笑,嗔了眼弘历,随后又塞口西瓜道。“臣妾又怎得会不喜欢,不过就是那西洋镜,能将人的模样照的纤毫毕现。眼看着,臣妾一日老过一日。能喜欢上么?”
“你啊!”看着她似嗔似喜的神情,只轻轻的叹了一句,声音中透着淡淡的宠溺。“朕成日里听着那些个大臣奴才。左呼万岁,右呼万岁的,但又有哪个真的能够活到万岁的?那便不是人,而是神了。”眸子自景娴的脸上移开,投向前方的开得灿烂的,大团花束。“而且,朕看你倒是比朕年纪多了。”
“皇上。您可是自谦不成?”放下手里的小碗,景娴细细的打量了自个的丈夫,笑着摇头,“就您现在出去,八成还是能吸引些姑娘的。”她倒也不是恭维。而是面前这人当真得天独厚,再加上本身就注重调养身子,看着比实际的年纪足足小上十岁不止。
弘历听了,淡淡的笑了笑。摇椅上实在舒服,身边坐着的人,散发的香味也是怡人。满院的安静,却又不显得寂寞,不知不觉中,困意上涌。等不到对方的回应的景娴。颇有些不满的抬眼瞧去,却发现那人已经睡着了。轻柔的抚上紧皱的眉头,景娴微微的叹了口气。叹得是他还是自个,又有谁知道呢?
到了她的这个年纪,本应是不在乎邀宠了。但宫里素来都是跟红顶白的地方,受宠与不受宠之间的区别那是天壤之别。再者她又不是对他无情。又怎得不愿意能够经常见到他。一面轻轻的替弘历扇着风,一面兀自想着心事。
令贵妃如今愈发的谦恭守礼了,前些日子,还听得小李子道,说是有不少奴才私下里议论,这令贵妃的言行举止颇有当初的向娴贵妃之风。旁边的容嬷嬷听了,很是不齿。
说来,这女人上位,虽然是靠着模仿自个的言行,但当初孝贤皇后私底下培养用力分自个宠的女子,怕不是她一个,但这么多女人当中,偏偏就她上来了?还一路爬到了贵妃位上?
想到这里,景娴眼睛微微一暗,看向弘历的眼神,带了些隐隐的幽怨。是的,令贵妃能够到了现在这个位置,其中是有她自个的纵容。她不过就是想探探自个在弘历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地位?但事实,却是令她失望不已。你,心中到底有没有我?可最后,这句话汇聚唇边不过是一声幽幽的叹息。
不过几日,观音保遇刺的事儿便有了眉目。行刺的刺客,乃是回疆阿里和卓的余孽。观音保曾任过伊犁的领队大臣,剿杀过不少叛匪。但还是有些漏网之鱼。清廷平叛回部叛乱之后,献上了一个绝世美人,封了贵人。并在京中建了回子营,不少回部贵族自愿留在京中生活了。这些叛匪便混迹在其中。直到偶遇上观音保,便开始谋划了这次刺杀。
看着刑部送来的折子,弘历简直要大笑出声。这种简单的理由,连蒙骗十来岁的小儿都不能。这刑部的官员看来安逸日子过的太久了。剿杀回部叛乱的将领何止观音保一个?这些人别的不碰,偏偏去刺杀才从平缅战场回来的观音保?
直接将折子扔回了刑部尚书的脸上,淡淡道,“再查!若不是查不出东西,哼。”轻轻的音量,却让束手而立的刑部官员莫名一寒。出了养心殿,偷偷的拿了袖子擦擦额上沁出的冷汗,赶紧的继续去查线索了。
诸多审讯手段轮番而上,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出了真相。而接到犯人的口供的官员,恨不得立即死了算了。但还是没有法子,只得硬着头皮将口供呈上去了。弘历看过之后,阴测测的一笑,吓得那官员立即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一下。真是好,好得很呢。
过后没两天,居延禧宫的和贵人因身患重疾,不慎去世了。而观音保伤好后,因着某次当值,御前失仪,遭了皇上申斥,回府反思。不过前些日子,封赏的爵位倒没有捋去。
永璟知道后,很是不服气,便想前去为观音保说情,被两个哥哥给劝住了。景娴也有所耳闻,她之所以知道这人,还是因着先前此人在七儿的额驸名单里。而那时皇上还是对他赞不绝口的。怎得陡然间会┅是否会与先前和贵人的离世有什么关系?“容嬷嬷,你去阿哥所给永璟传个信,让他今个下了课来我这里。”
到储秀宫时,永璟已养得圆圆的小脸,带了几分气鼓鼓。与他一道来的永璂,满脸的担忧之色。
景娴见了两个儿子,不觉露出笑容。带他们坐下后,询了几句课业,便道,“小十三,说来,你回来这么些日子了,皇额娘还真的没有好好听你说过你在外头发生的事儿呢。”
“儿子也想说与您听啊,永璟心下腹诽,脸上则是不敢显露半分的。皇额娘那招实在是吓怕了他。听着皇额娘主动提起,毕竟还是少年心性的永璟,立即滔滔的说起自个的辉事迹来。
听着儿子的叙述,景娴的心也忽上忽下,但并未漏掉其中的任何细节,凡有不明之处,便一一开口问道。笑意盈盈的脸上,若不是细看,断然发现不了她的一双秋水瞳仁儿,含着冰霜。迎上永璂担忧关切的目光后,景娴随即恢如常,轻声道,“无妨!”
说了半晌,永璟只觉口干舌燥,拿起宫人递过来的杯子,一饮而尽,然后得意洋洋道,“皇额娘,您儿子我厉害吧!”
“厉害?”横了眼儿子,手指狠狠点上永璟光光的脑门儿,“那是你命大。”虽然这般说着,但心里着实为儿子感到骄傲,目光复杂的看向儿子,这孩子也许天生就该适合战场。只是作为母亲,仅仅听着那些个描述,就已是胆战心惊了,可以想象,实际中的场景又是如何的危险。
“皇额娘,您怎么这般说儿子。”忧郁的看了眼母亲,便垂下头,兀自生着闷气。没有哪个孩子不渴望得到父母的称赞。何况,在同龄人之中,已是很优秀的孩子。
片刻,就听得母亲轻轻笑了笑,接着耳旁传来母亲柔和的声音,“额娘当然知道十三是个厉害的。皇额娘这般说你,不过是希望你不要过于骄傲而已。”
自鸣钟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时辰已是不早了。看着两个儿子,景娴整了整脸色,先是对着永璟道,“从你方才告诉额娘的那些个事中,可以听出来的,观音保待你不错。而你又是个重情义的孩子。但皇额娘今个在这里告诉你们两个,”目光一转,瞧向若有所思的永璂,道,“这个事儿,不是你们两个能插得了手的。即便能插手,也得给我管好自个,听明白没?”
“是!”二人见皇额娘难得的严厉之色,皆是乖乖的应了。
“好了,你们回吧!”再不走宫们便要下匙了,他俩也算是个半成年的阿哥,入夜不回阿哥所,在后宫中闲逛,被人看到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两个儿子离开后,景娴也挥退了宫人,只留了两个大宫女在隔间罩门候着,小李子与容嬷嬷则是贴身伺候。和贵人的死,皇太后与皇上并未隐瞒她。任何人,一旦涉及到了宫中阴私,那便是全身长满了嘴也是说不清的。原先一直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在今个听了永璟的叙述,心里头一下子亮堂了,前前后后也能理顺了。这幕后人,好毒的计策,端得是一箭三雕,且很难反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启^蒙~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