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结大捷后,不少将领生了缅兵不过尔尔,轻敌的念头也渐渐滋生。大营中不少士兵也是抱着过度乐观的态度。
因着从缅兵这里获得了不少粮食,大军这两日的伙食也是相当好的。王连便想着与永璟一道去,只是不见他的身影,四下寻了一番。见他正抱着关刀,背靠大树,低头看着地上。王连走去一瞧,恍然笑了笑,道,“多大的人了,怎得还喜欢这种玩意儿。”
“王大哥,”永璟懒懒的打了个招呼,继续低头看着地上不停搬着食物的蚂蚁。“你看,这些搬着食物的小东西,像不像咱们的粮草队伍啊!”
“你这么一说,倒是有点像!”王连蹲下身子,排的整整齐齐的蚂蚁,不停的向着巢穴里头搬东西。井然有序,还真的有点像。接着,就看见一只带着茧子,但形状依旧好看的手指,漫不经心的划过。前头的蚂蚁依然排着对向前走着,而后头的那端,却忽然间乱了套,原地乱爬。
“前面的依旧向前走着,却不知后头的已是乱作一团。”永璟抬起头,看向王连,透过树叶的阳光映在了他古铜色的脸上,使他的面容有些模糊。“王大哥,你先去吃饭吧。我想一个人休息会。”
王连哪里瞧不出眼前的这个少年,心情不佳。但他不过是个从底层走上来的士兵,也不会说什么太漂亮的话儿。“嗯,那好。我也顺便给你打饭。等你回来再吃吧。”
静静的看着茫然无措的蚁队,永璟轻轻的叹了口气。仰起头来瞧着天上的缕缕白云。刺目的光线,使得他微微眯起了眼,抬起手掌,遮住上方。自指缝间泄落的光线,不再如方才那般刺眼。枯枝踩碎的声响轻轻传来,“十三阿哥。怎得看起来有些低落。”是观音保。有气无力的瞥了他一眼,便继续发着呆。
观音保最是看不起那些个凭着祖宗萌音升官发财的的纨绔子弟。十三阿哥则是令他彻底的刮目相看。军营里头是什么地方,他清楚的很。满人重军功,勋贵之子若想加官晋爵,多会到军营里走上一遭。但却鲜少有如眼前的这个少年,隐姓埋名孤身前来战场。“阿哥,难道您不怕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出来。
“怕?”永璟细细咀嚼一番。怕,怎么会不怕?可是待他入了军营之后,便再也想不来这个字了。这个世上,哪个不惜命,但处在了这里。除了向前走,还能作什么?“一开始是,后来就没有感觉了。”
“阿哥,对接下来的战事,您有什么看法么?”观音保问这句时,其实并未期待他能提出什么中肯的建议来,不管这孩子作战是如何神勇,但到底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而已。以前也没有打过仗,哪里能看出什么来呢。
“孤军奋战。全民皆敌!补给乃是最大的问题。”永璟淡淡一笑,指着地面上乱转的蚂蚁,“首尾不相连,恐怕是一场硬仗。”他不喜读书,但却喜爱历代军事记录。他晓得嫡亲的哥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便缠着他给自个的将这些故事。
十二哥哥性子虽然软和了些。但他的眼光与见解则是充满了开阔与新意。那些陈旧的历史,从他的口中讲出来时,就好似被他赋予了鲜活的生命,在自个的眼前慢慢展开。所有的历代将领中,他最喜欢最敬佩的便是千年前大汉朝最年轻的将军,霍去病!
因着这位年轻的将军,乃是汉家千百年最具豪情的将领,满人出身的皇阿玛其实并不太喜欢。但十二哥却是笑嘻嘻的道,咱们不是满汉为一家了么?这位汉朝的将军,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守护国家,守护子民,就凭这等胸襟与豪情,便值得崇敬了。
永璟听了,也觉得有理。更是托了小舅舅四处收集了许许多多的古书。其中更是不乏历代汉族的名将故事。常言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道理皆是相通的,小小年纪的永璟,脑中不知藏了多少关于兵法相关的故事。同时他也明白,自个无论读了多少书,也只是书上的。当初与皇阿玛争执,一气之下离宫出走,到了这里。
真是见识到了外头这片宽广的土地,百姓是如何生活。更是借着少年特有的一股豪情,加入了绿营军。如今,他再不是那个生活在深宫中无忧无虑的皇子。他的眼,他的心,窥探了一个更为宽广的世界。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角落而已。但就是这些,便够了,足够让他意识到往日里,原来所见的不过就是个窄小的世界。
愣愣的盯了永璟良久,观音保的目光充满了不可思议,内心中犹如万马奔腾,咆哮不已。这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么?“奴才等下回去,便将阿哥的意见向大帅提出。”
不置可否的看了他一眼,便不再作声了。他无意以阿哥的身份,干涉明瑞的决定。但瞧着如今四下的氛围,若不将心头想法说出,又觉得过意不去。至于明瑞如何决定,则不是他可以决定的。“往日里,我曾翻阅过游志。缅甸擅长训练大象,加以征战。我们一路过来,却是不见任何一只。我担心缅甸人会有什么诡计。”永璟接着道。深深得看了眼这个少年,观音保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张开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便有合上。行了一礼,转身便走了。
待他走后没过一会,永璟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落叶,施施然的向着营帐走去。就见王连为他留了一份极为丰富的晚餐。军中绝不是个伤春悲秋的地方。他怎会不明白?饿肚子的下场,便是没有力气。没有力气,意味着你很有可能会被杀死。每个士兵,都晓得,一旦战争开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们干的是将脑袋别在腰上的营生。但只要有一线生机,又有哪个不想活下去。
脑中不停的思索着十三阿哥的话,观音保暗暗苦笑了一下,没想到多年行军打仗的自个,竟然都没个毛头小子看得透彻。抬眼看看,不知不觉中,自己竟来到了帅帐前面。脚步稍稍停了一下,就直接走了进去。将与十三阿哥的谈话,一字不落的告诉了明瑞。然后道,“大帅,一路走来,未将见四下将领及兵员情绪皆是欢欣愉悦。虽士气高涨不乏是件好事,倘若过了度,必然会使我们失了谨慎之心,反而于我们不利。”
明瑞听了,并未作答,只但笑不语的看了眼观音保,目中带有点点揶揄。才多长时日的相处,就将你收买了?
“大帅,虽然绿营作战不及咱们满州骑兵。”作为满洲八旗出身的观音保,长年征战,骑射功夫极佳,可说是个非常彪悍的大将。时下,满洲旗人出身的军人,是瞧不上全由汉人组成的绿营。不过接连几次攻打缅人时,绿营表现出来的彪悍英勇,倒是让他有些改观。“但先前与缅兵作战时,多数战败,可想而知,缅兵也许并不是如咱们想得那般简单。”
“哦,照你所说,应当如何呢?”明瑞不答反问,笑眯眯的看着观音保。如果,十三阿哥不是皇后所出,只是个普通的旗人小兵,他不会吝啬于自个的欣赏。只是,可惜…
“您是大帅,未将只是个先锋将军。拿主意的事儿,当然是由您来决定。”观音保正儿八经的道,心下却是翻滚不休,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点,瞧着像个狐狸似的。
“嗯,你且让我想想。”挥挥手,便让观音保下去了。缓缓踱至沙盘前,低头看着起伏的地势,不断摩挲着下巴。他的下一目标本是天生桥,天生桥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乃是缅甸首都最后一道天险,无论是强行攻打,还是远行绕过,皆是不容易的。而过了天生桥,再往东距离阿瓦不过百来里。若是顺利拿下阿瓦,便不愁粮草,但拿不下呢?
再往回看,大军既要攻打阿瓦,势必会带领大部分士兵继续前行,而先前攻下的蛮结、蒲卡、锡箔等处估计只会留少许的清兵驻守,以接应后勤队伍。这些地方四面环山,多是丛林,对久居平原的清兵来说,可谓是困难重重,但于久居此地的缅兵呢?明瑞舒展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是他想的过于简单了不成?缅人当真如此狡诈多端?饶是心中瞧不起缅兵,但愈想心下愈发惊讶。行军打仗,容不得半点错处。差之毫厘,便是溃败千里。他明瑞一路走至今日,靠的是自个的军功累累。
今日,若是换个人说的,明瑞也许只是嗤笑一声,不会如此沉下心思,反复思量。正因为这事儿是十三阿哥说的,容不得他不好好反复思量。为了富察家族,他已经出过手了。但人家命大,不仅没有如愿,反而众目睽睽之下,得了军功。做得再过些,以皇上的精明,难保日后不会察觉。到时候反而很有可能,遭了皇上的厌弃。反而不如尽心尽力的为皇家尽忠。如此反复思量了一夜,明瑞心下暗暗定了主意。(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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