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三绝刀阵”已被击破,许良未料到虚子显身法竟如此神出鬼没,无声无息,当二人中间如电光火石般穿过,转瞬间已贴身于自已后背。他只觉一股劲风袭来,那铁笔如流星赶月,力道之猛,速度之快,令人措手不及。论起武功,许良较虚子显相差甚远,哪里有得反攻之能?只觉后颈一凉,一道血箭喷薄而出。
冷怀仁见他中笔受伤,心中大惊,一声长啸,刀光如电,直劈而下。那柄钢刀沉重五斤,挥动间风声呼啸,哧哧作响。虚子显扬笔尖轻点,一招“乘舟梦日边”,直取冷怀仁持刀之手,却是并未尽出全力,只是轻轻一触即退,如同蜻蜓点水。冷怀仁兀自不解,又是一刀猛劈。两人刀笔交锋,转瞬间已斗过十余回合。
虚子显每挥出一式,便朗声向一旁的梅剑之道出招名,从“闲潭梦花落”到“长歌怀采薇”,再到“且伴蔷薇住”,“落笔九天上”,直至“酒浓春入梦”,九招十八式如行云流水般施展了两遍。这才提起力道,将冷怀仁肩头云门,胸下巨阙,手背阳谷,小腿筑傧四处大穴一一点过,冷怀仁顿时动弹不得,斜倒地上。
梅剑之此刻方悟,虚老前辈与那几人交手,未动真气,仅以“梦微笔谱”招式应对,虽不至疾如闪电,却也足以应付聚马帮众人。此举,竟是要将此笔法悉数传授于已。
韩熙见四师兄许良后颈血流不止,不顾已身安危,挺身而出,向其背后“啪啪”两指点去,血流方得渐止。
虚子显对韩熙之举视若无睹,转身向梅剑之问道:“老夫适才所演,梅小兄弟可都记全了么?”
梅剑之此前在山上,已将周身脉络大穴及所盖功效,以及如何施点穴位,记得一清二楚。梦微笔谱虽是虚子显以诗句笔迹窥得灵感,所施招式,皆以一字偏旁、尾划为止,但终究不离判官笔要诀,所至之处,皆为人身各遭穴道。梅剑之此时于诗词绝句,脉络方位都已领悟,遂看上两遍,便已记下招式。
于是点点头,拱手一拜,道:“都记住了。”心中不自主感叹:“我曾屡次拒绝虚前辈好意,料想他定气恼,不愿应承那山中往日的赌约,没想到虚前辈不计前嫌,还是将他自来引以为豪的梦微笔谱倾囊相授。”
那聚马帮的五人闻言,均想:这两人实在欺人太甚,竟将我等几个当做活靶子,公然在此传授武艺。周腾、狄西华虽未受伤,但手中钢刀被震飞,此刻四目相对,已暗自定下计策。两人迅速拾起地上钢刀,一人如鹰击长空般腾空跃起,一人如蛇般俯冲滑地,转瞬间已逼近虚子显。两刀一上一下,分别朝其头颅和小腿砍去。
虚子显背对二人,却似有后眼,察觉头顶风声,身形微斜,便已巧妙避开两刀,其动作之迅捷,令人叹为观止。狄西华一刀落空,不甘心地大步上前,又是一刀劈出,钢刀在月光下反射出耀眼金光,璀璨夺目。虚子显本无意伤害除许良外的四人,只避不攻,逼得急了,才一招“意出笔墨外”撩上狄西华右臂,“哧拉”一声,那狄西华右臂顿时酸麻难忍,手心无力,钢刀再次脱手飞出。
虚子显笔尖轻轻一点,击中狄西华肋下要穴,又斜掠出七八尺远近,欺身而近周腾,将他一并点了。二人只觉腹中如有千斤巨石压顶,动弹不得,双双跪地,再难起身。
许良眼见局势已至绝境,心中悲愤交加,忽地挺身而出,朗声对虚子显道:“虚子显,你若要报当年之仇,只管冲我来便是。我大师兄和三位小师弟与那毒计无关,你若肯放过他们,我许良愿以命相抵,自举刀剑,了结此生!”他心中明白,虚子显此番现身,实为多年前那桩旧事而来。当年因一时胆怯,弃两位师哥不顾独自逃走。这十几来年,每每想起,便觉愧疚。如今四位师兄弟生死全在虚子显一念之间,他要取自已几人性命,简直易如反掌。但想此事终究与他四人无关,自已做下的恶事,理应由自已承担,是以决意以死相求,只愿冷师兄等人能安然无恙。
冷怀仁、周腾、狄西华、韩熙四人闻言,皆是心头一震,纷纷迎上,将许良身旁的钢刀踢出老远,围在身侧道:“许师弟,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我们师兄弟五人既是一起来的,那便要一起回去。若真有不测,亦当同生共死,岂能独自逃生!”
周腾也道:“怕他何来?三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虚子显和梅剑之瞧四人围挡在许良身前,有刀的持刀相护,无刀的拳掌横截,大有一同赴死之意,倒不禁生出几分敬意。虚子显原只想略施薄惩,令这几人知难而退,乖乖返回。不曾想竟给他碰见了那十几年前逃遁的光头大汉许良,心中旧恨难平,只欲除之。
许良见师兄弟四人如此舍命相护,心中感慨万千,念及过往所为,羞臊悔恨情绪一股脑涌上,眼睛一润,险些落泪。
虚子显干笑两声,向梅剑之道:“小兄弟,你说该当如何?”
梅剑之与此聚马帮的五人素无仇怨,也不相识,只因五人欲闯姑苏慕容,这才加以横栏,但若要取其性命,却是过于严重了。于是道:“这几位皆是重情重义之人,虚前辈,不如就放他们一条生路,只需他们不再踏足慕容山庄。”话毕,心中又想:“虚前辈与那光头大汉素有旧怨,此事我却不当横加干涉。”
正欲再言,却听虚子显已开口道:“既然梅小兄弟为你们求情,老夫便网开一面,饶你们性命。但你们必须答应,从此不得再踏入姑苏慕容半步,你们可愿答应?”
梅剑之和那聚马帮的几人,不约而同地皆是一愣。梅剑之心道:“我不过试着一说,虚老前辈竟当然同意放走他们。那他的仇,可还报得?”
那五人却是又惊又异,但瞧眼前这位年轻小子极是眼生,不知出自何门何派,但他既称不得冒犯“姑苏慕容”,想必也是这慕容山庄之人,心中想道:“姑苏慕容,果真名不虚传,我等师兄弟尚未接近,山庄中便已有高手察觉,提前做好了防备。”又瞧虚子显待这无名小兄弟颇为亲厚,甚至不避众人,亲传武艺,又想:“崆峒派何时与慕容山庄走得这般近了?看来若想顺利进入,怕是极为艰难。”
韩熙等三人怔怔望着大师兄决断,冷怀仁沉默良久,心中盘旋着十几年的深仇大恨,岂能轻易放下?回去又当如何向师父交代?但此刻若不答应,自已性命丢了便罢,再要连累韩师弟、周师弟、狄师弟无辜丧命,实在于心不忍。
韩、周、狄三人自进帮以来,多数时日,武功、起居皆由自已一手照料,名义上几人是师兄弟,但在冷怀仁心中,却是将他三人当做自已的爱徒爱子一般呵护。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委实难以承受不舍。
踌躇半晌,终于才道:“我答应你,聚马帮的弟子,日后再不得擅闯姑苏慕容,但我也有个条件。”
虚子显道:“什么条件?”
冷怀仁微微侧首,掠过许良那张满是哀伤的面庞,缓缓开口道:“虚大侠,恳请高抬贵手,放过我四师弟。昔日之事,非他一人之过。那噬心散乃我从瓦剌国携回,毒性之烈,即便是神医华佗重生,亦难挽狂澜。我亦是间接害死那位姑娘的凶手。这些年来,四师弟日夜惶恐,易容隐匿,心中悔恨如刀割,已然过得极为不易。若前辈怒火难平,定要以命相抵,那么便请取我性命,以偿此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