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推动新的海商律和银行法,帝后联手之下,非常顺利地出台了。
除了幽州的权贵和商人,反应最快的是陈星耀,他写了一大长列的清单,希望皇后能将其加到海商特供商品中。
其中有一半还不是长安的特产,而是北疆那边的,羊皮、兔皮、奶酪这些,还有葡萄酒、葵花籽油等这几年往北疆开荒的百姓种植的产物。
冬素自然同意,如此一来,既能提高北疆郡的收入,又能鼓励关内百姓出关开荒。
至于羊毛则被她划下,比起出口羊毛,直接出口毛纺制品更划算,还能提高国内毛纺制作坊的销量。
反应第二快的是谢大将军,他以前是只管凉州的军政,但现在蕃人被打跑,眼看着周边的州城越来越富有。
特别是迁都之后,凉州这一片若只管军政,不管民生,过几年会被远远抛在身后,百姓越发穷苦,人口会越来越少。
谢大将军有一种,自己明明很努力,一步也没出错,可就是被人抛弃的感觉。
谢家几代人经营凉州鞠躬尽瘁,却比不过皇后经营幽州几年,开个海港之后,幽州的发展是飞速。
谢大将军当年不支持废后之子,不愿意做一人之下的权臣,不跟凌墨萧作对,只凭这一点,凌墨萧不光不会打压他,还会支持他建设凉州。
从派出墨门子弟开采石油,到凉州官吏来幽州学习,墨门免费的工具工艺支持,这一年多凉州的也有所发展。
但还是有限的,谢大将军连海商律那些东西还没弄懂,但明白一点,那就是响应帝后推出新政。
恰好莫修谨到达凉州,在莫修谨的解释和帮助之下,谢大将军也写了份特供清单,请皇后允许凉州的商货加入出口商货之中。
其中食材和衣物原材料,被莫修谨划去,因为当地人自己都不够吃不够用,棉、麻、毛皮等物,还要靠朝廷支援。
像衣裳,要一家人拼凑,冬天一过,冬衣全部裁开,缝制春衫。等到了初秋,再将夏衣改成冬衣。
像城里人要备制四季衣裳的,这里的农人听了,只觉不可思议。谁家布料多的,能一人做四套衣裳?
这里百姓穿的衣裳就那几个颜色,靛蓝或靛黄,一家人的衣裳都是同色,才好裁剪了缝制新衣。
男主人若是要出远门,或是去做客之类的,主妇要提前几天,将同色的衣裳清洗干净,裁剪缝制成一身新衣裳。
便是能凑出一身新衣裳的人家,还算殷实之家,更多是连一身同色衣裳都凑不齐。
吃的就更不用说,麦粞饭是最好的食物,糙米饭是待客的饭,普通百姓日常吃的,是各种豆菽饭。
为了不费柴火,各种豆类杂粮先舂得半碎,再熬煮到熟烂,那口感,又黏又扎嗓子。
至于菜肴,只有各种盐泥做的咸菜,据说这几年从幽州那边传来不少海盐,很多百姓渐渐不吃盐泥,但偏远乡村依旧是以盐泥为主。
见识过滇州百姓的苦,再看凉州百姓,阿沅姐只一声轻叹,底层百姓,是各有各的苦。
这也就是为什么皇后一心要推行新海商律,就是为了底层百姓富起来,而不是将贫富差距越拉越大。
上位者只看到州城的繁华,唱着天下太平的颂歌,却将乡村穷苦之人远远抛在身后,视而不见。
莫修谨跟谢大将军建议,为防商人见利忘义,将凉州本不多的粮食和棉麻出口,干脆从头就禁止,以三年为期,三年后视情况放宽。
谢大将军为难地道,可如此一来,凉州根本没有什么东西能出口,官府不富起来,基建就没有资金,陷入恶性循环,凉州依旧很难发展。
莫修谨淡定一笑,指着凉州城说,凉州的宝贝太多了,将军需要的是发现宝机的眼光。
再说,出口物品中,最不值钱的就是食材和衣料,也只有丝绸价高,普通的棉麻也卖不出高价。
凉州有什么?玉门关外有玉石、玛瑙等天然矿石,这些东西虽然出口不易卖。
但却是大夏权贵的最爱,不管是长安、江南还是幽州,打磨精致的玉石都能卖出高价。
再有凉州的药材、漆雕等物,而最适合出口的就是凉州特产的烧刀子酒,再学的皇后精酿酒的工艺,改良一下口感。
凉州的酒必将在海外有一席之地!
莫修谨本来打算只在凉州留一个月,但架不住谢大将军的盛情挽留,为凉州发展出谋划策,硬是在凉州留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中阿沅姐自然也没闲着,开医馆、收购草药、人口普查等等,她带着一群女官,每天都忙得两不见亮。
在别的地方女官或许一开始不受重视,被官员歧视,但在凉州,阿沅姐很快就被当地百姓奉为女神医。
只要看到女官的队伍,百姓恭敬至极。官员也敬重女官,毕竟他们需要皇后的投资,最先要的就是取得女官的信任。
阿沅姐发现当地孩童身体都很羸弱,利用这段时间和女官们制作了很多,幽州那边专给孩童补身体的蛋白粉。
免费发放给孩童,此举让当地百姓极为感动,对女官越发亲切和尊敬。
莫修谨作为大司农,在基建、农耕、养殖等事情很是专业,他能因地制宜,和谢大将军走访不同县镇,根本当地的情况制定养殖计划。
虽然皇后一直说,凉州有石油,富起来是早晚的事,可石油的用途还在试验之中,这个‘早晚’,谁知道要几年呢?
不过目前墨门试出石油的最基础用法,那就是修路,路面上铺一层,结实又耐用。
莫修谨建议谢大将军先修路,皇后说的,‘要致富,先修路’‘路路通,财源到’,修三条主路,一是从长安到凉州,二是从凉州到幽州。
第三条则是为胡人修的,想让胡商来凉州,这路就得先修好。
谢大将军心中还有一个大志向,那就是彻底征服蕃人,只是他很清楚,这几年朝廷不会支持他开战。
这几年打北疆又打蕃人,整个西北都穷得很,官府没富起来之前,而蕃人又不挑衅,朝廷自然不会让他主动开战。
所以他对莫修谨的建议很是上心,莫修谨劝他不要急,皇后娘娘常挂在嘴边的嘴,宁可步子稳,不可步子迈得大。
朝廷对西北的发展很重视,否则也不会派他专程来这一趟。先提个三年计划,做好基础,喂饱百姓,然后再想别的。
谢大将军送别莫修谨夫妻的时候,还托莫修谨带走了十几人,全是谢家子弟。
他直接说,去幽州让他们自己考,考进哪个学院就读哪个学院,考不进去的就去跑海商,给我们凉州弄一条专属海船。
阿沅姐闻言,便笑说如此也该让女孩子去几个,可以考女官或是考医护学院。
谢夫人一怔,面露为难。她是正统士族大家出身,便是这几年在皇后的带领下,兴起女子读书热。
可让自家正值十几岁妙龄的女儿,远走他乡去求学,她怎么可能愿意?
一看谢夫人的表情,阿沅瞬时后悔,自己不应该提出这个建议的。
她早就明白,这些贵妇表面上对她和女官客气,实际内心深处还是觉得她们离经叛道。
对此冬素曾告诉过她,正常得很,即便千年后,一些人还是会觉得,女人最大的成就,是嫁个好男人,生一对儿女。
哪怕那个女人在某个行业,取得的成就比男人还高,名声比男人还响。可只要她没嫁人,就会有人说她不幸福。
阿沅很想问一句,冬素怎么知道千年后的情况?可看到冬素的表情,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自己的表妹不知从何时起,就变得与众不同了,这一点她早就发现了。
也许,冬素真的知道千年后的事……
谢家女个女孩一闻此言,立即意动,期盼地看着母亲和父亲,她们当然希望能去京城求学。
去看看闻名于世的幽州钟楼,海港大船,有轨车道,全是女子的医护学院,墨门工艺,横渠巨石……
谢夫人尴尬笑道:“眼看就要入冬,天远路难行,不如等明年开春后,再做安排。”
谢大将军却很认真地考虑起来,看向整个谢家未及笄的十几个女孩子,一时说让谁去,确实难办了些。
女子出门自然不像男子那么方便,也是,等明年春天,谢家男儿在京城站稳了脚。
再听他们切实说一说,那女子医护学院和女官考试到底是怎么回事,再安排女儿过去求学。
谢大将军附和夫人的话:“也好,明年开春再做安排。”
不同的是,谢夫人是想敷衍过去,而谢大将军是真的在考虑此事。
谢大将军很清楚地认识到,迁都之后,天下与之前大不同了。
不管是士族还是权贵,再也不可能像之前那样高高在上,皇权越来越集中,谁也动摇不了陛下的地位。
土地改制,庄园式经济的分崩瓦解,让享有特权和权力,地位超群了千年的士族,成了普通的豪绅。
陛下没用一兵一刀,士族甚至没想明白哪一步错了,只是迁个都城,他们便渐渐由云上之人,变成普通人了。
海军的兴起,新式武器的开发,让陛下丝毫不畏惧他们这些封疆大吏,镇定边关的大将。
海商的兴起,摊丁入亩制的推行,让底层百姓越来越富裕,且对皇室越来越忠心,以后很难出现裹胁百姓造反的情况。
教育改革制和公职员考试,不光让越多的寒门出现人才,相信十几年后,便是普通百姓之家,也会出现官吏。
同时墨门工匠学院、医学院、农学院等等被读书人视为‘旁门左道’的学说,得到朝廷的正式认可,亦能参与公职员考试。
士族权贵牢牢掌控着的教育资源,已经彻底没了优势。教育资源如决堤之河,流向万千大众。
更别说陛下还有贤后辅佐,皇后的女官制在很多人看来,完全不足为畏不值一提。
可皇后在背后支持各行各业,而女官制又与底层民众捆绑,不论是小学堂、孤儿院、医馆、邮局驿站、农具租售等等都是皇后掌握。
这点点小事,看似不值一提,可一汇聚,便是民生,是民意,想反朝廷,反皇帝,那就是跟皇后作对,没有人会追随的。
就像有人会骂朝廷,骂官员,骂权贵,可没人会骂皇后。
皇上此举不可谓不英明,推出一个贤后,比推一个贤明君主好用多了。
凉州本来就离京师远,又贫穷落后,京师的情况是一天一变。
幽州跟长安可不一样,长安百年未曾有过大变。
而幽州,上一次去的官吏回来就说,简直不敢相信,犹如神助一般的神奇之都。
若再不派出家族年轻子弟去京师求学,别说过个十年、八年,便是三、五年,他们的孩子去京城,只怕跟山野之人初次进凉州城一样。
故而谢大人是很认真的思考,让家族年轻女子去京师求学的事。
他没去思考怎么劝说夫人,因为他自己带夫人去看一眼,他向皇帝上折子去京城面圣的话,陛下一定会同意的。
这般思考着的人远不止谢大将军一个,皇后娘娘开办的报纸和杂志,由幽州到大夏各州城都有分部。
就连普通老百姓对消息都不再闭塞,岭南的百姓日日讨论着,岭南建了海港之后,他们会不会像幽州人一样,每天能吃两顿干饭,一个月吃几回肉?
蜀中的百姓天天往官府跑,打听生丝的价格,我们蜀中的丝绸在海外,可是最受欢迎的呢!
官府鼓励开荒,百姓也敢放心大胆地种桑种茶,蜀中的丝绸和茶叶,是上了出口特供商品的。
也就是朝廷保护地方价格,商户不敢随意降价、压货,百姓能放心大胆地生产货物了。
莫修谨和蔡沅回幽州的路上走的很慢,他们一路走一路看,即便是寒冬时节,往幽州的每一条大道,马车都络绎不绝。
商人、学子、工匠、农夫、士族,各阶级的人都有,去幽州的,从幽州往家乡赶回去过年的。
每个人虽行色匆匆,但脸上都带着希望,是连风雪都压制不住的希望。
不像以前,底层百姓的冬天,只有冷和饿,表情是麻木的,跟那些努力抵御严寒的动物没什么区别,都在苦熬春天的到来。
而现在不同的,百姓都想趁春耕未来之前,这几个农闲之月,多做些活计赚钱。
路上的驿站更多了,除了接待官员的,还有接待普通人的,每一家都人满为患,已经很难看到有人露宿庙宇的情况。
莫修谨和阿沅姐每晚必在灯下写沿途见闻,他们都是穷苦百姓出身,知道朝廷重视什么,同时朝廷又会忽略什么。
最容易被忽略的就是底层百姓的心声,所以他们要替百姓定下,情况越详细,冬素做参考的资料越充足,就越发能因地制宜地替地方百姓想出路。
路过长安附近的州城时,让两人惊讶的一件事是,来时这条路还没装路灯的,这才小半年,回程竟然装上了幽州一样的路灯。
点的是海鱼油,灯是订制的琉璃灯,外面罩着铁格子,风雪之中明亮得如同火炬。
驿卒说这是陈大人主张挂的,长安往幽州的大道边都挂了路灯,方便货商连夜赶路。
说是快过年的时候商贸往来频繁,许多货商会连夜加急地赶路,风雪天容易出事故,便修了这路灯。
那驿卒本来想自豪地说一句,长安不愧是千年古都,就是有底蕴。
但想到眼前的大官人家是从幽州来的,听说这路灯幽州早就有了,不光大道两旁有,连县道都有人。
那句自豪的话,也只能说给外乡人听听,说给幽州人听,人家只会嘲讽你孤陋寡闻。
长安确实是千年古都,可去过幽州的人都说,长安已经比不上幽州了啊!
两人发现长安一带的州城的驿站,旁边都有邮局,而邮局的负责人皆是女官。
阿沅一问才知道,陈星耀在长安的差使,办得很顺利。而谢清芷就很为难,长安的权贵、官员表面上都附和她。
可实际上却是推三阻四,她想进行的差使,一样也进行不下去。长安的贵妇更不用说,避她如避蛇蝎,一副生怕她把自家女儿带坏的模样。
谢清芷很快就认清局势,做了另一个选择,那就是放弃跟权贵和高级官员打交道,改为跟底层官员打交道。
皇后在长安北区留下的名声依旧有用,谢清芷很快得到底层百姓的支持,虽然开办的女医护学院,没有一个贵女或是富家女来报名,但很多普通老百姓带女儿带报名。
除此之外,她开办的报纸、杂志有姜氏留下的老人在,也顺利推进,然后谢清芷就找到一个长安官方不要的差使。
即为开办邮局,幽州的邮局已经很多了,而长安却只有内城有几家。谢清芷有陈星耀支持,很快在每一个驿站旁边。
建一栋两层小楼带个大仓库,专为百姓邮寄货物和信件,也有商人想靠邮局专线送货物,但收费比较贵不划算。
总之,谢清芷这姑娘想得很开,权贵士族阶级看不起她,那她就与其切割,直接打入底层阶级。
娘娘说了,以后银行开办好,这邮局还有邮送钱财的业务,到那时,就是富商和权贵求着她办事了。
毕竟找镖局送银子收的价格极高,还要担心被抢。而走皇后开办的邮局,信誉有保障,安全有保障,且收费比镖局低多了。
谢清芷很有自信,最多一、两年,之前嘲讽她的权贵们,必来求着她办事!
阿沅虽没跟谢清芷见面,可听邮局的女官聊起此事,也能想到谢清芷那骄傲明媚的模样。
不禁跟小盼哥笑道:“谢女官真厉害,若换了别人,来长安受这么多挫折,早就放弃了。”
莫修谨冷笑道:“长安那些人眼高于顶惯了,且等着吧,再给娘娘几年时间,届时他们想求娘娘办事,都找不到门路。”
两人回到幽州的时候,幽州正在欢庆,倭战取得大捷,甲四将军连夺倭国四座城。
进宫见到冬素的时候,发现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得扶着腰走路,大宝和小宝长高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