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远在羊同边境的吐蕃赞普尺带珠丹也接到了仲巴杰的急报,当即把大将达扎路恭召到牙帐。
看到军报,达扎路恭也是不敢相信。
“赞普?这不是真的吧?怎么可能?”
“大唐安西军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逻些城外?”
“难道他们是从天上飞过去的吗?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因为太过吃惊,以至于达扎路恭都有些失望,再不复往昔那样的冷静。
尺带珠丹摆了摆手说道:“刚接到大相急报时,我也跟你一样不相信这是真的,但是大相素来稳重,绝不会拿军国大事当儿戏。”
“赞普,臣不是这意思。”达扎路恭连忙说道,“臣绝无怀疑大相之意。”
“我知道你不是这意思,所以用不着为此解释。”尺带珠丹说,“现在,大将军你还是考虑一下,该如何做才能从羊同全师而退。”
达扎路恭说道:“逻些有险,肯定要回师自救,但是如果就这样回师,封常清的大军肯定会一路尾随追杀,彼时就会形成溃败,甚至于全军覆灭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我们得设计一出诱敌深入之计,杀一杀安西军锐气,然后退兵。”
凡带珠丹问道:“倘若封常清不上当,不深入呢?”
达扎路恭答道:“那我们就正好与唐军脱离接触,大步后撤,至于沿途的羊同、象雄乃至于泥婆罗等邦国,暂时任由安西军攻伐,等到灭了逻些的唐军,再回师夺回这些邦国也是来得及,毕竟这些邦国离逻些近,离长安却遥遥万里。”
“好,大将军就赶紧去办吧。”尺带珠丹道。
达扎路恭随即转身离开牙帐,去安排伏兵。
……
唐军大营之中。
封常清正在望车上观察对面吐蕃军的底细。
段秀实跟在旁边由衷的说道:“节帅,对面的达扎路恭绝非易与之辈,两军对峙了将近三个月,我们安西军愣是攻不破吐蕃军的防线。”
封常清也同意段秀实的观点,轻叹一声说:“吐蕃能与大唐对峙百年,绝非侥幸,只说彼国之将帅便是层出不穷,先是其名臣禄东赞,再是其子论钦棱,打遍唐军难逢一败,现在又轮到达扎路恭以及积石山那边的尚结息二人。”
段秀实默然片刻忽然又说道:“从时间上看,李使军的八千精兵应该到逻些了吧?”
“是的,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杀到逻些了。”封常清点点头,内心里却暗忖道,但是穿越羌塘的风险属实太高了,尤其是在这个季节,一旦在途中遭遇暴风雪,更是极有可能全军冻死在羌塘道的冰雪之中。
这时候,突骑施可汗阿多裴罗忽然叫了起来。
“节帅你快看,吐蕃拔营了,吐蕃军拔营了!吐蕃人撑不住了,哈哈!”
封常清、段秀实还有簇拥在身边的安西武将以及小国的可汗国王便纷纷扭头看去,果然看到对面山上的吐蕃军正在拔营。
段秀实大喜道:“节帅,多半是李使军的大军已经杀到逻些城下,对面的吐蕃大军接到逻些的告急,这才回师自救,这可是追击的大好机会!”
于阗王弟尉迟曜跃跃欲试道:“节帅,要不要趁这时候发起攻击?”
阿多裴罗也道:“趁吐蕃军拔营之时发起攻击,定然能将之击破,接着趁胜追击,定可在羊同大破吐蕃军。”
封常清看着对面吐蕃大营没有说话。
段秀实见封常清没有说话,便说道:“吐蕃军虽然退兵却未及乱,不可贸然追击。”
“怕什么,吐蕃军此刻已毫无斗志,你们安西军不敢追,我们突骑施的骑兵去追,不过段参军,咱们可得事先说好了,抢到的牛羊马匹统统归我们。”阿多裴罗大大咧咧道,“还有羊同土邦的奴隶,也都归我们突骑施部。”
“阿多裴罗……”段秀实正要发怒,却被封常清给拦住。
封常清转头对阿多裴罗说:“好啊,只要你们突骑施部的骑兵能够击溃吐蕃大军,羊同土邦的奴隶还有抢到的牲口全都归你们。”
“节帅,这可是你说的。”阿多裴罗闻言大喜。
“没错,是我说的。”封常清点头道,“但是我有节有先,胜了好处都归突骑施部,可若是吃了败仗,那就不要怪本帅不讲情面。”
“那是自然。”阿多裴罗兴冲冲的去了。
在阿多裴罗看来,吐蕃军这时候早就没有了斗志。
所以只要他们突骑施的骑兵一出现,吐蕃军就必然崩解。
等到阿多裴罗走远了,段秀实才小声问道:“节帅方才为何不制止阿多裴罗?吐蕃虽然拔营退兵,然而退而不乱,必然会防着我军去追击……”
封常清却幽幽的说道:“怛罗斯之后,安西诸胡对我大唐多有不服,既然阿多裴罗想要追击,那就只管让他去追,本帅正好拿他人头来立威。”
不片刻,阿多裴罗便点齐八千突骑施骑兵气势汹汹的发起追击。
阿多裴罗的判断仿佛是对的,吐蕃军果真是一触即溃,开始了漫山遍野的溃逃。
眼看着突骑施部的骑兵潮水般漫过吐蕃军的大营,再漫过山岗,接着漫过河谷,消失在了唐军的视线中。
看着吐蕃军丢弃一地的辎重,段秀实便不免有些担心。
“节帅,吐蕃军会不会真的已经丧失斗志,只想早些逃回逻些?这样的话岂非白白便宜了阿多裴罗?”
封常清却是哂然一笑。
“成公,你刚刚还说达扎路恭非易与之辈,现在就又换了说辞?”
段秀实顿时无言以对,一方面是真觉得达扎路恭不是易与之辈,可是另一方面,却又担心让阿多裴罗捡了大便宜。
“成公你须谨记,为大将者最忌首鼠两端,一旦做出决定便要对自己深信不疑。”封常清拍了拍段秀实肩膀又道,“相信你自己的判断,达扎路恭绝非善茬,他会代替我们给阿多裴罗和安西诸胡一个教训。”
话音刚落,对面河谷忽又出现黑压压的骑兵。
定睛看时,却是突骑施部又回来了,只不过,刚刚还雄赳赳气昂昂的突骑施部,此刻却成了丢盔弃甲的残兵败将,旗鼓都丢光。
段秀实忍不住感慨道:“果真不出节帅所料,吐蕃军真留了伏兵!”
尉迟曜、素迦等小国的国王或首领也是吃惊,封节帅真乃神人也,吐蕃军的一举一动都在他预料中。
封常清却从侍从手中接过兜鍪扣在自己头上,又厉声喝道:“传令,全军出击!”
“啊?全军出击?!”这下不光是尉迟曜、素迦等小国的国王首领,便是段秀实等安西军的将领也是愣在那,突骑施部刚刚吃了败仗,对面的吐蕃军刚刚打了一个大胜仗,必定是士气高涨,选在这个时候全军出击,不太好吧?
然而,封常清却没有半句解释:“大纛传令,随我全军出击!”
说完,封常清便匆匆下了望车,一个翻身跳上马又从侍从的手中接过一杆马槊。
段秀实等安西诸将这才回过神,也纷纷跟着冲下望车,翻身上马再跟上封常清。
很快,严阵以待的一万两千名安西军精锐便倾巢而出,紧随安西军身后的则是安西诸胡的两万多胡骑,三万多人马犹如涨潮的潮水漫过羊同河谷。
正从前方溃败下来的突施骑部忙不迭的让到河谷两侧。
但是很快,突施骑部便也转过身跟着安西军发起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