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睫吻

“有外挂也得会用才行。”周循诫嗓音有些哑, 拽住她手腕想把她从背上弄下来。“别闹,先下来吃饭。”

他都这么说了,顾允真便乖乖从他身上下来,坐回黄花梨椅子上吃东西。

在碗底还剩几口饭时, 顾允真想起, 自己还有一份小蛋糕没吃、一杯奶茶没有喝。

“好撑好撑, 我吃不下了, 我要留肚子吃小蛋糕...”

她一边嘟哝,将吃了一半的小排骨夹起, 将筷子朝周循诫碗里一伸,把她咬了一半的排骨放进了他碗里。

实在是,这个动作做得太顺手了,顺手到她都没有觉得哪里有不对,等她发觉自己把吃过的小排骨夹给小叔叔后,一下子顿住了。

那排骨上, 还有她整整齐齐的一排小牙印。

...

周循诫原本正用筷子夹起一块茭白, 忽然碗里一时多了块小排骨,夹菜的动作停顿了下。

他的停顿被她捕捉到。顾允真忽然有点儿后悔,她就是平时和爸爸妈妈吃饭太随意了, 经常把自己不吃的菜夹给她妈妈,她妈妈再夹给爸爸吃。

她记得, 周婷钰曾经和她吐槽过“小叔叔的洁癖有多严重”,严重到甚至不肯坐豪车上别人坐过的车位,严重到每次和政要们握手之后, 都要将双手仔细清洁过。

他洁癖这么严重, 肯定会嫌弃她咬过一口的排骨...

想到这里, 顾允真就心虚, 赶紧伸出筷子,想把小排骨捞回来。

她一双清棱的乌木筷子伸出,正想将排骨捞出来,却被轻轻一档,周循诫用筷子制住了她的。

两双筷子,一双按着另一双,似在嬉戏。

“嗯?夹过来了还想夹回去?”他嗓音很低,淡淡的,带一点儿沙哑,颗粒感轻轻刮擦她耳膜。

头顶的顶灯打落,在他利落分明的下颌处落下光影,而他正勾着唇角看她呢。

莫名地,顾允真被他注视着,心头一跳。

“这不是,怕你嫌弃嘛...”她软声。

“嗯,是挺嫌弃的。”

此话一出,顾允真要炸毛了。真是的,小叔叔是不是不解风情啊?她可以假意怕他嫌弃,他怎么能真嫌弃?

她扬起一双圆圆的小猫眼,瞪他。乌溜溜的眼珠子中,映出他的倒影。

“你敢嫌弃?”她脆声“威胁”他。

周循诫唇角上扬,莫名喜欢她这接近炸毛的模样,慢悠悠接下半句。

“没有真嫌弃。”

他目光短暂落在她唇上,她唇上沾了一点儿油脂,唇珠很饱满,像涂了一层玻璃唇釉,带着果冻样的Q弹。他随手抽了一张纸,伸到她唇边,替她擦拭,低声道:

“又不是没吃过。”

说完这句,也不等她作何反应,周循诫夹起那块被她咬了一口的排骨,丢进了嘴里,慢条斯理地将其上的肉吃干净。

要是林恒远在旁边,一定能把眼珠子都瞪掉。

天晓得,周循诫是一个多洁癖的人。别人夹菜给他,必须用公筷。哪怕是在周家人里头,周奉先、彭姝华、周秉实、周铭谦等人要夹菜给他,他都会嫌弃。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洁癖到会“嫌弃”父母和兄弟夹菜的人,却愿意吃顾允真剩下的饭菜。

可见顾允真对他而言,是多特殊。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为她破例。

因为那句“又不是没吃过”,以及他短暂停留在她唇上的目光,顾允真脸颊发烫,小脸微红。

心想,他说的“吃”,是说亲过她吧?不过,在一起快一周了,他们见面不过一天,接吻也才两次...她还真有点儿想和他接吻。

似乎接吻这件事有魔力。两唇相贴,丰富敏感的神经末梢相连,心悸,头皮酥麻,灵魂都为此悬空。

今天见面,他们还没亲过呢。

眼见周循诫在解决她剩下的排骨,顾允真心里很满意。恰好这时她算吃完了,便拿起手机,悄咪咪地记起了“恋爱备忘录”。

今天这条,她是这样写的。

「妈咪经常说,也不知道怎么就惯出了我喜欢把剩菜丢给他们吃得坏毛病。妈咪还说,乖宝,你这么挑嘴,以后找不到男朋友怎么办?乖宝能不能找到愿意吃你剩下食物的男朋友?

嗯,你看妈咪,我好像真的找到了。

周循诫他愿意吃我剩下的食物。虽然他有洁癖,但他还是愿意呢。」

她刚按完最后一个句号,周循诫也将排骨吃完了,看向悄摸按着手机的女孩。

“在这里记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她拨浪鼓似地摇头。

要是周循诫知道她在记录恋爱日常,会不会觉得她很...傻乎乎呀?而且,里面记了一些很羞羞的情节,比如描述他们接吻的,这种她才不想让小叔叔看见呢。

“吃完了,送你回宿舍。”他起身。

“啊,这么快...”顾允真从椅子上起身。

一顿饭的光景,两个人就要分开了吗?她很有些恋恋不舍,拉着周循诫风衣的一角,像一只液体状的小猫咪,恨不得赖在他身上。

周循诫:“刚刚不是喊着有很多作业要做?”

“嗯,是有很多作业要做。”想起作业,她哀叹。

“所以要送你回去做作业了。”他毫不留情地说。

顾允真:???

瞧瞧,这是人说的话吗?

“把我送回去坐牢还差不多...”她哀叹了声,“可是小叔叔,明天才是元旦第一天,你就舍得送我回学校写作业?”

“嗯,舍得。作业要紧。”周循诫罔顾她的撒娇,毫不动摇。

两人坐上奥迪A8,往学校开去。

周循诫唇角微微上扬,没理她嘴上的小抱怨,牵着她的手往宿舍区走。

不仅是她被困在忙碌的学业里,他亦是公务繁忙。沪城的出差并没有结束,他明日还要返沪继续公务。

今天回北城,完全是忙里偷闲,也是因为他想见她。

明明,从沪飞回北城,舟车劳顿,连轴转的行程该让他更疲惫了,但见到顾允真的那一刻,疲惫烟消雾散。

他听她说话,也和她说工作上的事情,她只是静静听着,用她那双小猫一样的眼睛望着他,就让他觉得舒缓无比。

顾允真不想这么快结束两人在一起的时光,拉着他在校园里逛了逛。

等再度回到宿舍楼下时,此时差不多晚上十点,恰好撞上情侣下晚自习的高峰,趁着元旦三天假期出去疯玩的不少大学生也回来了,行李箱拖过水泥走道,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回去了。”周循诫正想放开她的手,顺便把她的奶茶和蛋糕递给她,顾允真不肯接,反而拉着他的衣角,钻进了一旁的车棚里。

厚实的车棚顶将路灯灯光遮得严严实实,也挡住了路人好奇的目光。

车棚里已经聚集了不少正在甜蜜告别的情侣。顾允真左右看看,左边,一对儿情侣正在旁若无人地热情拥吻,男生扣着女生的后脑勺,两人好似要融化在一起。

右边,一对儿情侣正在含情脉脉地对视。

车棚里,冒出浓重的粉红泡泡。顾允真沐浴在这种氛围之中,脸上泛着一层淡淡的浅粉。

“还不回去?”周循诫感受到她的小手抓着他的指节,一下子放松,一下子收紧,似乎她的一颗心也在浮浮沉沉。

“嗯...”顾允真说不出话,指尖轻抚过他粗粝的掌腹,感受到他常年健身,手指抓握健身器材留下的茧节。

这些茧节这么硬,刮过肯定有点儿疼...蓦地,她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

“你要走了啊,那、要不、亲一下...”

女孩仰起莹白的小脸,小脸上染着一层绯红,后面“亲亲我”那三个字,她是用气声说的,连那三个字也变得柔弱无骨,好似飘在北风里,被风轻轻一吹就散了。

周循诫喉结克制地上下咽动,垂眸望住她。

女孩仰着小脸,闭着眼睛,异常乖巧。他抬起手,指腹轻轻划过她柔嫩的嘴唇,直到粗粝的指腹将她的樱唇揉弄到变形。

好软。

“下次。”男人哑声。

顾允真本已经满怀期待地闭上眼睛了,以为周循诫的吻会落下来,攫住她双唇。她的主动就换来了这么一句“下次”,她心里羞愤极了。

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天知道她是克制了多大的羞涩,才勉强和他说出“亲亲我”这句话的。就好像i人的一次外向,结果换来了终身的内向。

她都这么主动了,他竟然无动于衷。他来见她一面,这么快就走了。

而且,只有她想亲他。他根本就不想亲她吧?

光是这样想着,顾允真委屈极了,眼泪都差点儿下来。她垂下脸,把小手从他右手的掌心里抽走,嗓音气闷闷的。

“你不亲就算了...有本事以后你也别亲。”

周循诫低头,看到她眼睫上一滴晶莹的泪水。

她生气了?难过了?伤心了?

明明只是一件很小的事,却会被恋爱中的女孩子放得无限大。以为他不想亲她,是没有那么爱她。

周循诫低眸凝视她,用了点气力,扣住她手腕,把人往他怀里带。

随即,他颀长身躯弯下,唇角落在她的眼尾,吻去了她眼睫上晶莹的泪珠。

顾允真没料想到他会这样做,一双小猫眼猛地睁大,眼睫轻轻扇动,睫毛轻轻碰上他的唇。

周循诫竟然亲吻了她的眼睫,还吮去了她晶莹的泪...这个念头冲击着她,让她简直要呼吸不过来,只是睁着一双迷蒙的小猫眼,带着潋滟水泽看着他。

明明,他不是有洁癖的吗...她抓着他肩膀,目光落到他的薄唇上。

他唇薄,但唇珠饱满。

刚才那个眼睫吻,不含任何情欲,真的太绅士了。顾允真一颗少女心扑通直跳,感觉自己要受不了这攻势,完完全全地融化在他这枚眼睫吻中。

这个猝不及防的眼睫吻,让两个人的心都变得柔软极了。

柔软的,湿乎乎的,将两个人都浸润在

周循诫保持着微倾身的姿势,薄唇轻轻落在她耳边。“刚才不开心了?”

“...”

顾允真没有回答。心里还是委屈更多。

明明...她都主动成那个样子了。她不想让他回去,主动拉着他进了车棚,主动向他索吻。桩桩件件,似乎都预示着她在下风,而他游刃有余。

周循诫视线落在周围几对情侣上。

那几对情侣都亲吻得很热情,甚至他看到,一个男生的手探到了女生的裙子底下,那裙子鼓起一块,似乎是男生的手在移动,女生口中发出模糊的低吟。

夜晚的自行车棚,正值青春期的少男少女...的确会碰撞出许多荷尔蒙。

他的真真也想要这样的“主动”吗?

扪心自问,周循诫其实并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如此亲密的姿态,在他看来,这是不得体的。

他从小的教育中有中华传统文化中“克己复礼”的那一部分,他从小浸淫于其中,哪怕留学多年,也未曾被改变。克制自己,是父亲周奉先印在他名字里的命题。

周循诫:“不是我不想亲你,而是...”

他深呼吸,嗓音里带着沙哑的质感,一粒粒摩挲着她的耳膜。

“宝宝,我要是那样做,会很过分。”

他会控制不住,会很过分,过分到不只是和她嘴唇相碰。

会想和她做那些,不能在公开场合做的事情。会想把手伸到底下,毫无阻隔地触碰她。

听到这句话,顾允真颤缩了下。她嗅闻到他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像生长在树林里的雪松,就好像他是一株高大、温暖、不摇晃的大树,为她遮风挡雨。

再度抬眸,四目相对时,女孩眼里汪着水泽,迷蒙潋滟至极。

“原来是这样...”她轻声嘟哝。理解了周循诫的想法之后,她笑了起来,一下子又把方才的纠结难过抛到脑后去了。

她就是这样,情绪丰富,也多变。容易不开心,但更容易被哄好。

她的小手抠进他风衣的褶皱里,小小声。“我还以为你不想...亲我。”

“亲我”二字,用的依旧是气音。

“怎么可能。”周循诫低声。

他比她以为的要更想,而且,不仅仅是想亲她,还想对她做更多分的事。

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还好冬天的衣服厚,可以掩盖掉一些。

他扣着她的手腕蓦地用力,眼中滑过一瞬间的失控。顾允真捕捉到这缕失控,好似看到自己将高岭之花拉下神坛,震撼和心悸无以复加。

顾允真:“你明天还要去沪城吗?”

“嗯,明天一早的飞机。”

“那下周呢?”她问。

“下周要去新加坡。”

于是顾允真意识到,周循诫真是行程匆忙。而她很快也要进入期末考试了,这次不抓紧和他待在一起更久,下一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何时。

每一次的等待都如此难熬,恨不得和他在一起每分每秒。

想到这里,顾允真罔顾女儿家的羞涩,仰起脸,逼迫自己和他对视。

“那...你今晚要回哪里呀,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一起过夜?”

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过夜?

她这样对他说。落在周循诫耳中,无异于再度崩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他眸色深浓如雾,看着眼前眉眼干净的女孩子。

她到底知不知道,和男性出去过夜,到底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可以对她做任何事,哪怕是她不愿意的事。

人本身就非绝对理智的动物。哪怕是他,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证自己控制得住。

在暧昧、亲密又私密的环境下,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你真要去?”他嗓音沙哑,“我那儿只有主卧有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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