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不是什么畏惧强权之类的问题。
就说谢尚,他只是个厨子,平日里也尊谢家祖训,服侍食客,简直像是服侍地爹娘一般用心,可便是如此,他年轻的时候也遇见过不少混账事,也没少被那些权贵子弟们变着花样支使,可他从不曾让那些人如意过,就像他爹跟他说的,这世上无论做什么事,但凡要做到顶尖,总要有信念,说起来挺虚,其实是实在话。
哪怕是厨子,会在信念这类东西上妥协的厨子,也烧不出什么真正的,有灵魂的好菜。
虽然家里人都把他爹说的这些漂亮话当糊涂话,谢尚却是挺信的。
这会儿他自然也不是怕了雪鹰,只是真得很想尝一尝顾厨做的蛇罢了。
刚才他差点成了这些蛇嘴下的牺牲品,心神饱受惊吓,可是一听说顾厨要把这一窝蛇都给做成烤蛇,他登时就来了兴致,好似不吃上这么一口,就亏本了似的。
闲坐片刻,伴随着热油翻滚的声响,浓郁的香气从厨房里钻出,四面溢散开来。
谢尚眯了眯眼:“不是用的花雕?这是用的什么酒?”
顾湘用的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酒,只是纯和烈而已,起锅热油,加葱白,姜末,大料等,并腌好的蛇段下锅翻炒,倒入烈酒,酱油,炒好了最后入糖,直接倒入清汤开炖。
很简单的红烧蛇段,只顾湘清洗的手段好,腥味没有丝毫残留不说,火候掌控得也好,料下得也恰到好处,最要紧的是肯放香料。
不多时,外面的食客们就吃到了香喷喷的红烧蛇段,这蛇肉一入口,范厨和谢厨这几个厨子还好,其他食客却是被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吃得根本停不下来。
蛇肉之鲜嫩肥美,实在胜过其它的肉许多。
吃红烧蛇段时,谢尚还是勉强能维持得住体面,虽然他和别的厨子比,要更好吃些,但从小到大,什么样的美食都享用过,到是不大馋,此时此刻,这般情境下,吃这样的蛇肉,虽是越发觉得鲜美,和其他食客比,到还算能细嚼慢咽。
只等顾湘把烤得外酥里嫩的蛇段往桌子上一放,孜然粉配上辣椒粉,把金黄色的肉段衬托得色泽更好,轻轻咬上一口,连皮带肉一同撕下,油脂在舌尖上化开,鲜嫩的肉块香得人连舌头都想一块儿吞到肚子里去。
尤其是顾湘亲手制的这辣椒粉,谢尚都从没有尝试过,辛辣的味道配上烤肉,简直吃得人魂都要飞了。
最后还有一道主食,蛇肉剁碎成肉茸,配上一小块儿半肥半瘦的猪肉茸,加上鸡蛋清并各种调味料,摊成肉饼,直接下锅煎熟,蒸好的炊饼剖开,肉饼塞进去,吃起来丝毫也不见油腻,只有香。
这次的蛇宴顾记请客,满座的食客吃得简直停不下来,一直把所有的蛇肉都吃得干干净净,连谢彬都不顾体面,最后拿炊饼把盘子上的汁水都给擦得点滴都不剩。
配着蛇肉一起喝的,有果酒,还有大麦茶,大麦茶没加糖,纯粹就是大麦的清香味,淡淡的,却是恰到好处。
果酒清甜可口,喝进嘴里感觉十分清爽,简直是烧烤的绝配。
吃饱喝足,一行食客心满意足地扶着肚子,慢吞吞地出门回家去。
顾湘他们没事人一般把晚上的营业结束掉,关了门,外面的灯火熄灭,回到屋里这才齐齐沉下脸。
雪鹰神色平淡而冷静,声音却带着冰渣:“我早说这宅子处处都好,只是身在闹市,防卫方面总免不了有漏洞。”
“早该按我说的,草木烧掉,左右高层推平,外墙加高加宽,多置荆棘,不用的屋舍拆除。”
“还有外部环境也不妥。”
雪鹰还有满肚子的话要滔滔不绝,顾湘连忙笑道,“蛇都是养殖的,虽然是毒蛇,但被咬了,应也不至于立时就危及生命,及时救治便能治好。”
秋丽已经喝了好几杯安神茶,还是惊魂未定:“可出了这等事,我们‘顾记’还能有好?”
就算如今没人受伤,秋丽她们都开始担心起‘顾记’从此要风评被害,大受影响。
“难道我们的生意已好到这般招同行记恨的地步?”
秋丽满脸不敢置信。
樱桃到是没心没肺地笑道:“若是真的,小婢还真是与有荣焉呢。”
秋丽一巴掌把这小丫头拍走,蹙眉:“这都叫什么事?”
“小娘子!”
这边正说话,那边小厮手里提溜着个小胖墩过来,轻轻摇了摇,“墙头上捡的,要不要扔出去?”
顾湘眨了眨眼,想了半晌才想起,这小胖墩是大商人范家的那个小娃娃。
虽说见过,但她根本没放在心上,一时就不曾记起来。
小胖墩咬着嘴唇,眼睛里闪闪发光,他心里把顾湘当神仙,把秋丽这些小娘子们都当仙女,此时的表情就显得特别有趣。
秋丽自来对小孩子没耐性,也不喜欢,可这会儿看到小家伙的眼神,心里竟忍不住砰砰了几声。
“仙女姐姐,我不是故意要翻墙,坏人在跟踪我,没办法走正门。”
范宝乐的声音越来越低,“仙女姐姐,我能不能跟你学仙法,跟你学了仙法,是不是就能上天上去,去见我阿娘了?我阿爹说,我阿娘在天上呢,可我不会飞,我想学飞。”
顾湘:“……”
她叹了口气,弯下腰盯着范宝乐看了半晌,看向小厮:“他在后门这一块儿翻的墙?”
小厮顿时了然,颔首道:“正是。”
顾湘蹙眉:“你要翻墙,为何不走东南?不走东北?”
范宝乐一脸的茫然。
顾湘也不指望这小孩回答,盯着他的脸半晌,让秋丽拿了纸笔过来,伏案三两下把京城的街巷画好,标好,又三两笔画了个三头身的胖娃娃,模样同范宝乐长得极像:“来,告诉我你一路都怎么走到这儿来的。”
范宝乐一下子来了兴致,忙过来指指点点:“我在张家铺子这儿甩掉了周叔,路过烧鸡馆子,从这边上的北街……”
顾湘一边点头,一边引导他继续说,这图画得精细又有趣,以前从没人这般细心地问过范宝乐的话,他一下子就谈兴大增,把自己都路过了那些地方,遇见了什么特别的事,都详详细细地说了出来。
随着他的话,顾湘一边写一边画,秋丽看了半晌,恍然大悟:“有人故意引导这小孩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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