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险而又险地停在陷坑边缘。
满船的人都懵懂得很,跌跌撞撞地挣扎着站好,探头四处看去,一时心下茫然无措。
杨统领却是反应极快,爬起来就奋力朝着陛下奔去,一直冲到船舱旁边,才松了口气。
别管他的努力有用还是没用,至少态度必须要端正。尤其是此刻陛下就在眼前,这会儿不表忠心,什么时候表?真不想要俸禄了?
也只是略微一走神,杨统领顿时警惕,微微转头,只见安国公赵瑛和李生一前一后,缓缓走到船头处举目眺望,神色十分冷漠,面上隐带了一丝冷笑。
顾家小娘子大约刚睡醒,从船舱里探头出来,一手揉眼睛,一手去扯藤蔓编制的门帘,小小巧巧的模样……唔,好可爱。
杨统领不由想起他家的小女儿,妻子前阵子还说起小女儿的婚事,几年前闺女就定了亲,未来女婿是个憨厚人,跟了杨统领有几年光景,是他的徒弟,也算是看着长大的,能当半个儿,按理说这门亲事是极好的,知根知底,没什么可挑剔的地处。
只妻子这般一提,杨统领还是好几日心里不得劲。
“哎,嫁什么嫁,烦。”
他是男人,他还不知道男人都是什么德性。他心里当然有自家妻子,可在外头和同僚们应酬,也是少不了往风月场合去,见到那些青楼的行首,也是心里头直痒痒。
女儿在家时那是爹娘的心头肉,珍视至极的宝贝,落到了别人家,却是连多回娘家几次都不敢,要看婆婆的脸色。
顾厨似乎不用担心。
总觉得她手底下有雪鹰,还有能驾驭虎豹的小厮,身边能人辈出,厉害成这般,哪家的婆婆敢给她气受?
不过安国公似乎对顾厨一往情深……
若是进了安国公府,貌似就难如现在一般自在,他不认识国公府的老夫人,但当年那位可是连太后娘娘见了都发愁的人物,想必是不好相与的很。
忽一阵风起,杨统领打了个激灵,猛地拍了自己的脸一巴掌,这是何等危机时刻,他怎还有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举目看去,乍看前方风吹草低,偶有鸟雀飞起,几只小兔子警醒地探头出来,眼珠四处乱转,一闻到风声,嗖一下就没了踪影。
杨统领眺望半晌,什么都没看到。
这山风仿佛是静止的一般,蔚蓝的天的倒影在水中荡漾,乍看如碧玺,一片静谧。
天地安宁如此,没有丝毫杀机,或许只是个意外?
杨统领心神一松,笑了笑才要开口,只听轰隆一声,仿佛有雷霆落地,眼角的余光只仿佛看到什么,耳朵就一痛,嗡嗡的耳鸣起来。
他本能地伸手去捂住耳朵,脚却依从自来的习惯,自动自发地朝陛下的方向靠拢过去,只是脚甚至还不曾抬起,侧面破空声至,一支足有两条手臂粗的弩箭凌空飞射,正冲着陛下所在的船舱而去。
“啊!”
杨统领一声惨叫,眼前发黑,泪水鼻涕一起哗啦啦地向下流淌。
下一刻,风却忽然静了。
杨统领一抬头,霎时间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只鹰,青白色的羽翼划过长空,带着劈山裂石的气势而至。
“让——!”
雪鹰一脚踹开忽然冒出来的挡路的人,一跃而起,长腿骤然抽出,正中弩箭,众人只觉耳边轰鸣,眼前好似有金星星闪烁。
嗡!
弩箭倾斜,拐了个弯,让开船舱直直地刺入甲板上。
“啊啊啊啊啊!”
船上先是一静,随即响起凄厉的喊声。
顾湘:“……”
其实她也害怕了,惊呼声都到了嗓子眼,愣是让王萍萍这一嗓子给吓了回去。
顾湘再次觉得,慢半拍这种事,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她若在这儿像只尖叫鸡似的叫上一嗓子,那可真是丢人丢到皇帝面前去。
她在别人面前丢丢脸,到也不会很难受,可在皇帝面前丢人,却实在难以接受。
这位深得臣子爱戴的皇帝,对顾湘来说,固然不算仇人,却也很有些讨厌。
她已下了决心,要与宫中那位三公主计较一下,若发生的这一切,真的都是那位三公主指使,那么她就必须死。
顾湘默默品了品自己的心情。
她说出要三公主去死的话,居然并没有多复杂的情绪。
若是三公主能明正典刑,接受审判,让世人都知道她的罪孽,然后接受应有的惩罚,秋后问斩也好,斩首示众也罢,在当下来说,都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是最好的结果。
如果不能,那世道便就是如此了,游戏规则就是更有力量的人可以制定规则,那直接杀了她,顾湘也可以接受。
弩箭随风轻颤。
泼天的箭雨密如雨帘,雪鹰反手把顾湘推回船舱,长剑在手,剑光流转间,箭若如银河,此刻也是银河倒流而去。
满船的禁军瞬间蜂拥而至,将船舱围得密不透风,弓弩架起,反击又快又迅猛。
赵瑛不知何时护在顾湘身侧,轻声笑了笑:“如何?”
顾湘莞尔,不用细问也知他的意思,扬眉笑道:“毕竟是禁军的精锐,勇毅军是杂牌,两者若相比,未免太不公平了些。”
一个禁军的精锐士兵培养起来,需要多少钱粮?至于勇毅军的那些人,平日里连饭都吃不饱,饷银更只能说是偶尔有,从来没有全过。
至于训练,禁军,至少京城的禁军是天天训,日日训,陛下时不时要亲至,兵员更是遴选严格,这般培养起来的精锐,若是比不上勇毅军训练有素,那怕是再仁慈的皇帝,都要动杀心。
丛林里时不时传来惨叫和惊呼。
顾湘扶着窗向外眺望,赵瑛笑了笑:“阿湘是我最大的护身符,吉祥物。”
有这么一群在山林里堪称王者的老虎,狮子,豹子在,山林对自己人来说畅行无阻,这帮偷袭的刺客,想不死也难。
杀伐声渐小了。
赵瑛回眸看陛下,轻声道:“陛下放心,臣保证,这必是最后一次。”
皇帝看了看他,摇头轻叹,面上丝毫不见喜悦和轻松,反而有些无奈,嘴角动了动,却只是点点头:“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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