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湘扬了扬眉,似也有些意外,眨了眨眼,定定神问崔娘子:“崔娘子,你不必担心,我们顾庄的乡亲们都很通情达理,若是你当真并不想嫁给我号子叔,你把事情解释清楚便是。”
“我可让人去知会一声王知县,他正好在附近。”
顾湘神色柔和,话语也是不急不缓,丝毫不见焦躁。
她身边那些乡亲们却是齐齐皱眉,神色不悦,虽当面无人驳顾湘,好些人私底下却是忍不住嘀咕起来。
“她若是不乐意号子,干嘛在小树人和人说话,一点都不知道避忌的。”
“我似乎听她说,她男人还在,没死?”
“到底哪句是真的?她一个人带着儿子跑到咱们村,我们都当她男人没了,所以也便没多问,要是她有男人……怎么还四下里勾搭?”
“我看你们都吃了她娘俩下的迷魂药吧,不只是号子,这姓崔的分明还勾搭旁人来着,我前几日瞧见她攀着人家顾老实说了好半晌的话,也就是姜氏斯文,不同她计较,换了我,哼!”
一众乡亲们目中凶光毕露,人人面上都带着浓浓的惊疑。
崔娘子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低声道:“我的确不知怎么就有这样的误会,但——我对号子哥,对号子哥……”
她面上一红,温柔地,堪称深情款款地看了过去。
号子一愣,猛地抬手捂住脸,到先一步转身一头扎到人群里不见了踪影。
众人:“……”
无论如何,一众乡亲们面上到是和缓下来,武婶子又乐呵呵地道:“我就说,不可能反悔的,我们号子怎么了?多好的人才!”
顾湘面上却露出几分迟疑犹豫,蹙眉盯着崔娘子,仿佛不理解她怎么就做了这样奇怪的决定。
“她既要嫁号子,这……我便不为难她,可她儿子要入赘我们谢家的事又怎么说?我们谢家在顾庄是小姓不错,可从我曾祖起,我们家就在顾庄落脚了,老姐姐,你也是看着麻姑长大的。”
说话的中年汉子眼睛微微泛红,一脸的痛恨。
“我家麻姑这些年容易么?她是长得丑,可她除了长得丑,还有什么毛病,要让人这般羞辱!是他主动来招惹我们家麻姑,麻姑知道自己的情况,本来没想过这些事,是那个项胜龙撩拨个不停!”
众人见他急得都要掉眼泪,连忙劝慰了半晌。
崔娘子白着脸站在一边,目光却死死盯在这几个唱作俱佳的人身上,愣是没从对方脸上看出半点虚假。
她一时也很意外。
难道项胜龙那小混账当真瞒着自己做了点什么?
她到不是觉得项胜龙会真打算过娶麻姑,甚至不认为他会平白无故地编这等瞎话骗这帮村民,可如何不是无缘无故又如何?
崔娘子来顾庄这好几日,每天都在打探消息,麻姑在顾庄这地处也很是出名,她自然知道,这人今年已十九岁,小时候得过天花,当时照顾得不精心,她又小,还不懂事,就留了一脸的麻子,本身长得也不好看,麻子脸以后便更丑,不过听说当初顾庄遇到了土匪劫掠,差点遭难,麻姑领着头带着村里许多青壮和那些土匪周旋,给村民争取到不少逃走的时间,这才保全了村子,她对他们村子有功,在本地人缘非常好。
项胜龙和麻姑接触过,这大约是真的,至于其它……难道那小混账自己探听到什么消息,这才使出美男计,哄了麻姑去,只是怕自己和他抢功劳,便没知会自己一声?
那边,麻姑的亲哥哥,中年汉子谢成,仍在破口大骂:“项胜龙那个王八蛋,他自己说,他一点都不喜欢县城那烦闷的,枯燥的日子,更不喜欢他娘老想让他寻一个高门的千金做媳妇。就想过太平的,普普通通的日子,他说他一点也不觉得麻姑丑,他看他娘,也看不出他娘哪里好看,他这人有点脸盲,经常认不出人来,唯独麻姑一出现,他就看得真真切切,他就是麻姑这样爽利的性子。”
“他还说什么,他爹早弃了他娘一走了之,他根本就没爹,也不想给他们老项家传宗接代,要不是他娘不愿意,他早就改了姓,如今他愿意入赘,以后生了孩子就姓谢,让老项家断子绝孙才好。”
“哄得我们麻姑对他掏心掏肺,连我爹留给她的宝贝,都拱手送给那厮,哼,那厮竟然还说什么不想他娘给他爹守着,就要他娘改嫁,还说号子叔是好人,不辱没他娘,他娘心里也乐意什么的,哼,如今看,也就这一句是实话?”
崔娘子瞳孔骤然收缩——项胜龙那厮还真能做得出这样的事,这也的确是他惯用的伎俩。
项胜龙的脾性如何,惯常做法又如何,按理说不是这些人能知道的,难道……当真不是自己想象的,敌人的手段,就是那混账东西在作怪?
崔娘子面上却露出些急切:“胜龙虽说淘气,却不是个会做这等事的,我是他娘,他也不可能丢下我一走了之,这,莫不是有误会?”
“误会?”
谢成冷声道,“郝哥,你说,这是不是误会。”
“今天早晨我去给项胜龙送饭,就见他屋里炭盆里烧了好些东西,屋里行囊都不见,我心下奇怪,去打听了几句,就听村里猎户王叔说,昨晚三更天,看见他往后山去。”
“行囊都收拾了一空,一句话没留下,不是跑了,又是怎样?”
谢成愤然道。
崔娘子怔住,一时不知所措,眼泪却是吧嗒吧嗒就落下来。
周围几个婶子对视一眼,都犹犹豫豫地劝了几句,崔娘子摇摇头:“若他真做出这等事,那他便再不是我儿子,都是我不会教……不成,我要回县城一趟——至少要筹钱把麻姑的嫁妆,还有那……聘礼都还上。”
武婶子等人一愣,对视一眼,到是都有点同意的样子。
“咳。”
旁人还未来得及开口,顾湘便咳了声,面上带出些异样,“既然以后便都是一家人,就不说这些,我看崔娘子哪里也不好去,踏实办个婚礼才是正经。”
旁边一众乡亲们似是有些迟疑!
此时山风已有些泛起寒意,崔娘子却是紧张得额头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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