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鸾和与陈尚书一道回了刑部。
路上,陈尚书与他说了一下案子,转而提起了云溶溶:“昨日云小娘子拿了一个印章,瞧着可喜得紧。”
陈尚书记起当时眉眼明媚到不行的云小娘子,看着陆鸾和的眼神就多了一点揶揄的意思。
“慎之如今都会哄小娘子了,倒是让我意外。”
对于陈尚书明目张胆的打量,陆鸾和自始至终保持着一贯的凉薄自持,面上也丝毫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清清冷冷。
陈尚书于是想到了佛经里讲到的三千年一现的优昙花。
供奉在红尘,不沾红尘。
脱胎于众生,不是众生。
难得,难得。
陆鸾和终于也做了凡夫俗子。
“尚书不关心公务,却关心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我也很意外。”陆鸾和甚是慢条斯理地说。
陈尚书:……
某些后生就是口是心非。
子虚乌有,你就别吃醋,卷宗也不看了利用公务之便哄小娘子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印章的料子比起兰伯庸的也是稀罕了许多,触手温润,除了这个,刻的小兔子月亮也是可爱的很,透着一种云小娘子一样的娇憨。
岂止用心,当是用心至极。
如果不是很在乎,陆侍郎哪里有如此清闲?
到了刑部,陈尚书自是直接去了官厨,也不知道昨日云小娘子说的牛肉罐罐面有没有。
结果经过廨房的回廊,遇上了来此公干的巡城司主司。
“陈尚书回了?”张主司稍一寒暄,说了正事:“前日我下边一个司值巡守发现了一个可疑的走商,我去审了审,当是与那个私盐案子脱不了干系。”
“证据不足,我这里也不好处置,陈尚书看看不如移交了你们刑部?”
这个私盐案子陈尚书有印象,他不由看向陆鸾和:“慎之觉得如何?”
陆鸾和淡淡回了一个可。
陈尚书于是与张主司商量:“晚些我让燕迟过去看看,他一向缜密,善于抽丝剥茧,对于这些案子也算得上了若指掌。”
张主司自然也知道燕迟的名讳,对于他在查案上的出色早有耳闻,于是谢过了陈尚书。
“张主司用过膳了没有?”
“不曾。”巡城司不像六部,他们值守都是轮值,有早有晚,巡城司也有官厨,但是除非必要,张主司一般不去。
“待下了值再说吧。”
“不如在我们这里随便用一些?”
“你们这里还不如我们巡城司。”张主司心有戚戚,说:“去年吃了一回王娘子做的糟鱼,就一个字——”张主司面色都难看了一分:“咸!”
“我回了巡城司,灌了整整一壶茶。”
“咳咳咳——” 陈尚书面上也有些尴尬。
那个糟鱼他也吃过,确实就跟吃盐一样的。
“怎么盐在你们刑部,就跟不要钱似的。”
陈尚书于是解释:“现在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张主司也是直言直语:“现在盐要钱了?”
陈尚书面上一噎。
缓了缓,陈尚书解释:“王娘子已经请辞了,如今这里是一位云小娘子。”
张主司半信半疑:“当真?”
“云小娘子做的酸汤鱼和鱼丸子当是一绝,千馐楼都比不上。”陈尚书赞不绝口:“鲈鱼和野苋菜做的春生汤也是鲜得很。”
“她虽然没有做糟鱼,不过做的糟卤鸭掌十分清爽,辛而不辣。”
“此话当真?”张主司也吃过糟卤的,不是酒糟味重了就是咸了,要么就是料多了,吃不到本身的味。
“你可以问问陆侍郎,云小娘子好不好他比谁都清楚。”陈尚书面上严肃,话里却分明不怀好意。
张主司看一眼陆鸾和,心里暗暗感慨一番怪不得那些小娘子都非君不可了,贵不可言的陆家子,自一出生就注定了青云直上,遑论他的才干与样貌也是平生难遇。
再一想到朝堂之上手握风云的陆首辅,他也很理解身边一些同僚想攀附陆家的心了。
尤其家中有适龄小娘子的,哪一位没有筹谋。
张主司到底忌惮陆鸾和,做不到如陈尚书那么自然而然的打量,看一眼也是不动声色。
他当然不会问陆鸾和,而是与陈尚书走在一道,说起了案子。
虽然陆鸾和只是一个文官,看着实在克制且守礼,但是总给他一种搭上话也要搭上命的感觉……
说不出的危险。
陈尚书原本以为官厨已经没有谁了,结果到了发现里面竟然没有多少空的位置。
杨录事为首的那么一群年轻同僚侃侃而谈,瞧着很是热闹。
“这个牛肉罐罐面与上一回的酸汤鱼面截然不同,一个吃着香浓,一个吃着酸爽。”
“哪里不同,要是我说都是一样好吃,汤鲜浓,面柔韧。”十分有劲道。
“是极是极。”
“这个梅花烧麦也是捏得很漂亮,一口咬下去糯米吸饱了油汁,裹着蜜酿鸡脯和雪菜,再就是这个冬菇冬蚬子,有山有海,有冬有春,吃着十分丰富。”杨录事简直停不下来。
“上一回吃到这么丰富的味道,当是云小娘子做的春盘。”一个郎中回味:“鲜嫩得很。”
“可惜春都要过了,再吃春盘也要来年了。”一个上了年纪的主事很是唏嘘:“一年,何其漫漫。”
“有了云小娘子,夏日也可以期待一番。”
“是也是也。”一个面目清俊的书吏说:“云小娘子早早说了,夏日桑葚熟了,要做桑葚膏的,也有一个桑葚里脊,比糖醋里脊都要好吃!”
“樱桃熟了有樱桃煎。”
“荔枝出来了也可以做荔枝肉。”
“我倒是很想喝上一口云小娘子做的青梅酒。”
“这些都不算什么,到了夏日,吃酸吃辣才是正经。”杨录事在一边提醒:“你们忘了?云小娘子说了要做章鱼小丸子和酱汁烤鱿鱼?”
“酸辣粉也说了。”
“花生出来了也可以做糟卤花生。”
“酸菜鱼也好。”
“云小娘子说的那个冷锅串串,想必也是香得很。”
“用上乳酪蜜渍樱桃做的冰碗才是甜!”
“这个春也委实拖沓了一些。”刚刚那个要吃春盘的主事换了一个说辞。
“且不要说什么春不春夏不夏了。”年轻的书吏说:“这个春韭盒子再不吃就要凉了。”
“不错不错。”杨录事一口一个,说话也含混了一些:“这个春韭鲜肉的吃起来鲜嫩,倒是不比槐花鲜肉的饺子差了。”
“青豌豆鱿鱼虾仁的也很好吃,清清爽爽,一点不腻。”一个郎中连着吃了两三个,说:“云小娘子说这个青虾好,要做青柠干锅虾。”
“不是说做葱烧虾?”
“云小娘子做的怎么会腻。”杨录事喝了一口牛肉罐罐面里的汤,说了一句舒坦,继而看向了那个郎中:“我觉得不论干锅虾葱烧虾,只要云小娘子做的,一定错不了。”
“文书看多了会腻,这个一定不会。”
“如此,杨录事是已经腻了刑部的文书,不想看了?”陈尚书突然来了一句。
杨录事面上一紧,其他同僚也是立马端正了姿态,严肃得很,丝毫看不出刚刚谈吃的意趣。
真正就是一个安静如鸡。
尚书话的意思,分明就是问的不想干了。
杨录事:上班时间摸鱼干饭被领导看到了怎么办。
当然是拉他一起干饭了!
杨录事颇是正经地说:“尚书下朝了?”
“我们都等着你一起用朝食。”
陈尚书看了一眼桌子上满满的盘子和碗,神色莫名:“诸位,真是久等了。”
杨录事:……
一干同僚:……
一时不注意,吃得久了一些。
陈尚书只是这么一说,倒是没有为难,而是对着一旁桌子边的云溶溶问道:“云小娘子今日做了牛肉罐罐面?”
“嗯嗯——”眉眼弯弯的云小娘子偷偷看一眼陆侍郎,嗓音娇娇软软:“不过已经没了。”
陈尚书垂眸,幽幽地盯着杨录事面前的两个罐罐。
摸鱼就算了,干饭就算了,竟然吃两个罐罐面!
杨录事被陈尚书看得略微不自在,但是尚且镇定:“这个罐罐面久了容易坨了。”
陈尚书:我看你就是一个坨坨。
云溶溶悄悄扯了一下陆鸾和的官服,她的眉眼很乖,如此居高临下看着,尤其的乖。
“我给郎君留了一个罐罐面。”
陆鸾和眸间很深,看着云溶溶的时候会有一种深渊自苍穹倒流而下的感觉,窒息,幽暗。
但是不仔细看的话,发现不了。
陈尚书看着杨录事糟心,看着桌子上空了的罐罐就不只是糟心那么简单了。
杨录事认真地地解释:“御史台的李御史同样吃了两个罐罐面,卤鸭掌卤藕也吃得不少。”
“走的时候甚至拿走了一罐子云小娘子做的酱莴苣。”
陈尚书:这种编外人员是不是要把控一下了?
旁边的编外人员张主司觉得自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而且,这个牛肉罐罐面真的那么好吃?
李御史他不是很熟,不过御史台的御史都一样,清正奉公,甚是端平,一个个都是惹不起的儒士。
怎么到了刑部,就要蹭吃蹭喝了?
陆鸾和寻了僻静的一隅坐下,陈尚书原本要与他一道,顺便说一说朝会上的事,结果陆侍郎淡淡地说了一句:“尚书不要怠慢了张主司才是。”
陈尚书确定再来一个张主司也坐得下。
啧啧啧——
这是觉得他在这里碍事了。
说得这么冠冕堂皇,都是借口。
陈尚书故意说道:“慎之,也不要怠慢了云小娘子才是。”
狗狗祟祟十分小心地端了一个罐罐面过来的云溶溶:……
我把自己埋到罐罐里好了。
好在陈尚书说完了就走了,没有再说其他。
云溶溶于是十分好奇:“郎君,陈尚书刚刚说了什么?”
陆侍郎看着云小娘子的小梨涡,指间轻轻一拈,嗓音哑了一些:“尚书说你,走得很慢。”
云溶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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