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
十四(1)
圣诞夜,和汪平宇一起搭机回T市,游曳告诉他自己和陆竞已婚的事后,汪平宇受到太大打击,一天了,他一句话都没跟她说。
游曳心里歉疚,又怕刺激到他,惶惶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路无言。
一下飞机,陆竞刚好来电话,又问她什么时候回。
汪平宇看过来,游曳有些尴尬,他脸色苍白地对她淡淡一笑,“小曳,我想一个人冷静一下,就不和你一起走了。”
“好……”
“你在跟谁说话?”陆竞问。
游曳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陆竞的声音有些不对,不似往日的嘻嘻哈哈,今天的他说话的语气十分冷漠,她以为他怪她迟迟不归又闹脾气了,自知理亏,软声安抚他道:“我已经回来了,马上到家。”
“好,我在家里等你。”陆竞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站在人潮汹涌的机场大厅,游曳有些茫然,他到底怎么了?
T市仍是白天,游曳在美国呆了几天有点不适应时差,坐上计程车昏昏欲睡。打开公寓门,她吓了一跳,屋里一片黑漆漆的,陆竞不是说在家等她的吗?上哪去了?
她连忙打开灯,喊了一声,“陆竞?”
没人回答。
她走到他房间看了一下,也没人。
经过自己的房间惊讶地闻到一股香烟的味道,门没关,屋里没有开灯,她看见陆竞正背对着她坐在落地窗边抽烟。
她又惊讶又恼怒,啪一声打开灯,骂道:“你疯了,跑我房间抽什么烟?!”
陆竞夹着香烟的那只手挡住眼睛缓缓地回过头来。
游曳这才注意到他头发乱蓬蓬的,烟灰落在他的毛衣上烧出了一个洞他也没注意,他的手从眼睛上拿下来,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睛,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微微扬起,他明明在笑,那笑容却是冰冷的,让人看了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游曳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他的表情有些狰狞,像是因为什么事情而愤怒,可又不完全是愤怒,还有绝望和自嘲……
电光火石间,游曳明白了,他知道了一切,关于齐家明,关于她荒诞的过去,关于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去美国。
“陆竞……”她低低地喊了一声,想说什么,却在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下失语了。
她该说什么呢?
对不起?这是陆竞最不想听的三个字。
解释?她无法解释,不管他听说了什么,不管他了解的是不是全部真相,不管他对她是否存在误会,事实上她就是一个自私的女人,这一点她不能为自己辩白。
对他哭诉齐家明死后她受到多大的打击,她有多痛不欲生?不,她已经受够了别人的同情和怜悯,她也不愿意把往事翻来覆去地拿出来说,让自己本就未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
陆竞终于也对她露出那种表情了,厌憎,不敢置信,失望,气愤……
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原来还是会难过和懊悔。
默然无语地互相对望很久,陆竞倏地拉开窗户,把已经燃至顶部的烟扔了出去。他没有关窗,双肘撑在窗台上,任凛冽的寒风吹乱发丝,背对着游曳他幽幽开口了,“他叫齐家明?”
忽然灌进来的冷风叫游曳哆嗦了一下,陆竞的问题没头没脑,她却很清楚他的意思,坐了那么久飞机,她又累又困,在床沿坐下,虚弱地答了一声,“是。”
“七月一号也是他的生日?”
“是。”
“难怪你的银行卡,QQ,MSN,邮箱,保险柜……所有密码都是860701,他是86年的?”
“是……”
“他脸上有酒窝?”
“是……”
“他也很会游泳?”
“是……”
“要去维也纳音乐学院念书的人是他?”
“是……”
……
“如果他没死的话……那天你会嫁给他?”
如果他没死的话……
游曳双手捂着发胀的眼睛,“是。”
陆竞望着迷茫的夜色,嘴巴发苦,心里更苦。他一直知道她心里有一个忘不了的恋人,他尽最大的努力对她好,他以为假以时日她终究会淡忘过去的情伤,他们已经结婚,不管她是否后悔,只要他不肯同意离婚,她的余生都将和自己一起度过,他还有很多很多时间让她慢慢爱上自己。
听李菁说起游曳那段往事,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的情敌是一个早已死去的人。那些她交往过的男生,身上全都有那个人的影子,她没有一分一秒忘记过他。
难怪那时在奥地利他假装溺水,她会发那么大的脾气,甚至还提出离婚。他当时觉得她不可理喻,以为她后悔仓促嫁给他在借题发挥,她不理他,他也赌气不去找她。
犹记得决裂那天她说的那句冷漠无情的话,“我们就当没有结过婚好了,你哪天想通了要离婚,随时来找我,你需要什么补偿,只要你说出来,我都照做。”
那一刻,他才知晓,她根本一点不在乎他,结婚对她来说,只是一个游戏。她现在觉得不好玩了,想要回她的自由。
他觉得荒唐又愤怒,他陆竞是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
气了两个月,他终究还是舍不得就这么放弃,不顾父母的反对跑到T大读研,只为和她有更多相处的机会,彼此加深一些了解。他以为她不是那么冥顽不灵的人,只要自己付出足够的诚意,她总有一天会软化,会被自己感动。
他错在不该给李菁打那个电话,自以为是了解了事情原委,就可以帮游曳解开心结。谁想自己竟然无意间窥探到她沉痛的过去。
无法想象她那样冷情的女人全心全意爱着一个男人会是什么样子,他嫉妒得想杀人。同时又为自己感到可悲,如果不是自己在她意志最脆弱的那天去找她,她根本不会嫁给他,她的生活也不会和自己有任何交集。
齐家明死了,她的心也跟着死了。
住在一起几个月了,她肯定发现自己身上也有和齐家明相似的地方吧,都很会游泳,很会打电玩,都曾经叛逆不羁……所以她才会转变一开始忽冷忽热的态度,开始对他更上心一些,他却还自作多情地以为她在慢慢适应接受自己。
他真是宇宙第一号大傻瓜!
你有没有一点点爱我?
陆竞很想问,仅剩的自尊却不允许他开口。害怕她沉默以对,害怕她说抱歉。他以前经常笑话那些为情所困要死要活的哥们,直到现在自己也身陷囹圄,才真切体会到爱情是多么伤人的玩意。
他一向我行我素没心没肺,活得潇洒自在,何曾为一个人用心到这个地步,哄着她宠着她,只为她开心,恨不能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对她献殷勤。
回想半年来做的那些事,陆竞觉得自己可笑之极。
突如其来的真相让他满满的信心瞬间灰飞烟灭,他终于也感到累了。
“小曳,我们离婚吧。”
十四(2)
北风呼呼刮进来,屋里两个人沉默着。
“好。”
游曳的声音在尖利的风中显得十分缥缈,陆竞有点怀疑那个字是不是自己的幻听,他倏地回头,目光锐利地盯着她,声音发冷,“你再说一遍。”
游曳移开目光,低头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头,“我们明天去办手续吧……”
“你的意思是你同意离婚?”陆竞冷笑一声,“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恢复自由身?!”
“我……”
陆竞不等她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走出她的房间,几秒后游曳听到摔门的声响。
他走了。
他终于也走了。
她呆呆地枯坐许久,身体和心都疲惫不堪,什么也不愿想,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一觉第二天下午才醒过来。陆竞回来了一趟,饭桌上摆放着一碗还热腾腾的皮蛋瘦肉粥,碗下压着字条:这几天我回学校住,寒假我们回家才能办手续,你再等等吧。
字迹凌乱潦草,可以看出他写得匆忙,心情十分糟糕。
都到这个地步了,他还帮她弄吃的……
游曳捧着那碗粥,内心百感交集,这应该是他对她最后的耐心和温情了吧。
离婚以后,他是他,她是她,彼此再无任何瓜葛了。她想到这点,惊觉自己竟然会为此感到心痛,为什么?她不敢细想。
让她心烦意乱的还有汪平宇,从美国回来后,他一直没跟她联系。
他向她表白后,她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可以毫无顾忌地跟他诉说心事。他要的她给不了,他失望,她愧疚,隔阂无形中产生,两人再也回不去当初的亲密。友情永远不变,那不过是她自己一个人的奢望。
汪平宇一向宽容、温和,他从没有这样对她闹过脾气,她惶恐地像一个等待审判的人,除了一再翻看手机看他有没有来短信或电话,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被动地等他做出决定,是假装一切没有发生继续做朋友还是从此形同陌路。
陆竞走后,她突然觉得公寓大得吓人,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不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了。室友郑宁涤和贝庭庭马上要考研了,两个人都很紧张,召唤她回去陪考减压,于是她搬回宿舍和室友们作伴。
久违的群居生活让游曳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然而午夜梦回想到陆竞和汪平宇,胸口像压了两块巨石,让她胸闷气短。偶尔在校园里碰到他们,陆竞把她当陌生人一样漠视,汪平宇则跟她说不到两句话就借口有事躲开她。
这样的状态让她难受之极。
她很想找个人聊聊,拿起手机却找不到可以联系的人。
程笑和谢君宜因为任永清产生嫌隙后,游曳最终还是狠不下心和程笑绝交,但是两人每次通电话都变得小心翼翼的,聊些毫无营养的话题,再也不像过去那样无话不谈。而谢君宜,她忙着在谢氏稳住位子,她自己的烦心事一箩筐,既没空也没心情陪游曳聊心事。
郑宁涤和贝庭庭为考研展开最后的冲刺,某天宿舍里只有她和周佳琪,窗外天空阴沉沉的,只打雷不下雨,让人的心情越发烦躁。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同时堆在心里却找不到一个发泄的渠道,游曳憋闷得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去看一下心理医生。
周佳琪看出端倪问她:“你和陆帅哥最近怎么了?陆帅哥每天都臭着一张脸,敢情谁欠他几百万没还似的,不会是你吧?不能啊,你多富一富姐啊,怎么会跟人借钱呢……”
游曳看她一眼,再也忍不住了,一股脑把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