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回了杨城。
俞姝派人守了城门去拿卫泽言。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卫泽言不可能不知道,可能他已经提前逃遁。
可当俞姝到了卫泽言院门前时,意外地看到了庭院里面等待的人。
“王姬要拿我审问?请便。”
在这不急不忙的话里, 俞姝挑了挑眉。
既然卫泽言不反抗,俞姝也没必要似捉拿要犯一般。
她缓步上前, 与卫泽言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我从前叫你一声卫大哥, 是因你是我哥哥的军师, 多年以来, 在他身边尽心尽力。可是如今, 我只问你,到底有什么图谋?你可知... ...”
俞姝说到此处, 唇下紧抿半晌。
“你可知寺庙起火,王后被火所惊,发作难产,一尸两命?!”
她问出了声, 同呼啸而过的料峭寒风一般,向着卫泽言扑了过去。
卫泽言在这消息里没有太过惊诧, 只是意外地啧了一声。
“一尸两命?可惜了腹中孩子... ...”
俞姝越发高挑了眉头。
在他眼里, 人命到底算什么?!
而卫泽言在这时,低低笑了一声。
“你一定在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事已至此, 我不妨都告诉你。你得到的消息是我让人送的,在此之后, 我给你那嫂嫂也送了信。她提防你在你兄长心中分量太重, 想要捉你错处,这才跟上了前去。”
卫泽言说到此处一顿。
俞姝虽晓得自己的消息必然是卫泽言假意相送,可孟尔凤的行径, 她竟没想到。
提防她在哥哥心中分量太重么... ...
思绪未落,卫泽言又继续道,“可惜我们的王后做事太松懈了,没有你机警,这才陷于火海之中... ...”
不用卫泽言再说下去,俞姝也已明白了。
“所以你本是想害死了我,嫁祸给跟上前来的嫂嫂,至少也让她有嘴说不清,以此让哥哥对她心有芥蒂,从而也对孟氏心有芥蒂,是吗?”
她看住卫泽言,“这样一来,孟氏便不能动摇你在哥哥身边的位置了,是吧?”
然而她说了最有可能的猜测,卫泽言却笑了。
风紧了一时。
卫泽言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也如俞姝看着他一样,目光扣在了俞姝身上。
俞姝在这一瞬,意识到了什么,周身骤然起寒。
“离间哥哥和孟氏,只是你顺手所为... ...”
她手下紧攥,“你的目的,是要割断哥哥与我之间的血脉亲情!”
这次放消息因她上寺庙起火是这般,当年秘密给詹氏送信揭露她的身份也是一样。
孟尔凤提防哥哥与她之间太过亲密,卫泽言又何尝不是?
这一次,卫泽言完全没有任何否认。
他看向俞姝,又仿佛透过俞姝看到了俞厉一样。
“我知你们兄妹死里逃生,相依为命,是世间唯一血脉相连之人,所系情谊异于寻常,可你应该也看出来了,你兄长根本不适合做这个王,更不适合以后做一个帝王。
“他能征善战,是他所擅长,可权力斗争岂是能征善战可以抵消的?谋略之事,我都可以补给他,唯有一样... ...”
卫泽言仿佛是感叹,又仿佛是无奈地心痛。
“他太过重情重义,被情感牵绊,根本做不到杀伐果决!这不利于他称王称帝,甚至会置他于死地!”
话音落地,风声倏然一停。
俞姝在卫泽言的话里,想到了哥哥麾下,新臣旧部的矛盾。
她默了默,也明白了卫泽言的意图。
他想辅佐哥哥称帝,所以才在招安之时,不得不揭穿她的身份,破坏招安,又在她发现了密信,孟家请了卫氏前来之后,干脆对她痛下杀手,割断哥哥最后的情谊,陷害孟氏。
一举两得。
可换句话说,仿佛他做的一切,真的都是为了哥哥... ...
她不解地看向卫泽言。
而卫泽言在此时,忽然问了她一个问题。
“我能为俞厉做的,也只能到如此了,你如今都知道了,若你当真心疼你兄长,何不为成就他的伟业而死?”
他问出了这话,仿佛没有任何的问题。
俞姝被他问得愣了一下。
可就在这时,忽然有人走上前来。
那人一脸痛色,他一步步走过来,站到了俞姝身前,将她掩在了身后。
俞姝不知哥哥何时到来。
但俞厉脸色青白地看住了卫泽言。
卫泽言似乎也没想到他这般快地就来了,怔了一怔,但又在下一瞬,神色平坦,口气和缓地,如同寻常一般地问候了俞厉一句。
“你来了。”
可俞厉却做不到他这般如常。
俞厉嗓音沙哑,出口便是狠狠压抑的情绪。
“我不来,还等着你逼死我妹妹吗?”
他问他,“尔凤死了,若是阿姝也没了,你卫泽言想让我俞厉当什么人?孤家寡人吗?!”
这句问出来,俞姝看向自己哥哥,心下痛了起来,她几乎不敢去想若是他们真的都没了,成了孤家寡人的哥哥会怎样... ...
可卫泽言却在这个问题里,没有
半分犹豫。
“孤家寡人有什么不好?哪一位帝王不是称孤称寡?你要明白,只有这样,你才能坐的上帝王之位!”
“帝王之位?”俞厉笑了起来,“用我妻儿妹妹之死,换一个帝王之位?”
“不值吗?”
卫泽言看过来,俞厉亦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的一瞬,没有任何交错,反而有什么碎裂开来。
“值吗?”俞厉问了,又做了回答,“不值!”
“我俞厉觉得,这一点都不值!”
他一字一顿地说给了卫泽言。
卫泽言仿佛是已经料到一样,倒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惊诧。
他只是幽幽叹了口气。
“等你真的坐到了那个位置,等你坐拥天下,你就不会在意这一点得失了... ...”
他也不知是说给俞厉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说完,他再次看向了俞厉。
“有舍才有得,你何必纠结?”
话音未落,俞厉忽然抽出刀来。
刀剑出鞘,发出破风的声音,下一息,一下架在了卫泽言的颈边。
他的刀口杀过多少敌军贼人,可从未在哪一刻,对向过自己身边的兄弟。
卫泽言被刀尖上的光刺了一下眼睛,他愣了愣,神思恍惚一下。
“你现在,要为了孟氏和俞姝,杀我了吗?”
俞厉手下的刀颤了颤,又恨声。
“杀人偿命,难道你不该死?”
卫泽言在刀口下,笑了一声,“可我都是为了你啊,俞厉!”
他没有避闪他的刀,也没有惊惧害怕,他定定站在俞厉刀下,看向了俞厉的眼睛。
重复着那句话,“我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 ...”俞厉头皮发麻。
而卫泽言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他说是。
“今日是俞姝和孟氏威胁了你的王座,她们就该死,我只是替你除了她们。
“若是明日,我也威胁了你的王座,那么我也该死!
“死在你刀下,我没有半分怨言!”
卫泽言声音陡然提了起来,亦颤抖了起来。
“我做的这一切,真的都是为了你!
“谁都可以死,我也可以死,但你不能死,王座不能丢失!这是我卫泽言拼尽全力、能给你俞厉的最好的东西了!”
春寒料峭,寒风凛凛。
卫泽言的话音落地,他自己便笑了起来。
他自始自终看向俞厉的眼睛,也看到了那眼中的水雾和迷茫。
他突然宽慰了他。
“就算今日你要杀我,我也不会反抗,你杀吧。”
庭院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只有寒风吹着竹林沙沙作响。
卫泽言说的是真的,他不怕死,不然他早就离开了杨城。
而时至今日,他也不怕将自己所为说出来。
俞姝站在一旁,看着卫泽言,又看了看自己的兄长,想到从前哥哥能得卫泽言一路扶持,她颇多庆幸。
可一路扶持,竟走到了这一步。
俞姝默然,心绪复杂,却看到俞厉的刀尖慢慢地颤抖了起来。
他手下用了力,青筋自手背暴了起来,可刀尖却始终未动分毫。
下一息,他猛然大吼了一声。
刀尖没有割断卫泽言的脖颈,反而被他甩去了竹林。
只听一阵响动,方才好在风中沙沙作响的竹林,顷刻倒了大半。
俞厉在响动中,耳中轰鸣。
如果卫泽言是为了王座,为了权利,为了欲/望,他该杀他,毫不犹豫地杀他!
可卫泽言没有,他从没有动一分夺权之心,若有此心,以他的计谋早就可以杀了他这个武夫,自己成为万众瞩目的虞城王!
他没有,仿佛就如他所言。
他只是为了他,只是想把他能给的最好的,都给他... ...
俞厉思绪彻底地混乱起来,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
俞姝连忙上前扶他,见他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俞姝看着哥哥的样子,几乎能感受得到他心中如绞的痛。
哥哥是为情义而活的人,如今却要在情义之中做一个决断。
他矛盾到了极点,他转身向外而去,跌跌撞撞地不住向外走。
卫泽言闭起了眼睛,也不知是庆幸还是怎样,看着倒下的竹林,和林子里俞厉闪着寒光的刀,疲累地笑了笑。
... ...
王后孟尔凤一尸两命,不可能没有波澜。
孟氏一族几乎全都到了,要问明白这火到底是怎么起的,孟尔凤又为什么在火场之中,甚至有人问俞姝为什么也在当场——
是不是孟尔凤母子没了,她的儿子就有了机会?
当时那人问出这话,便被俞厉一眼瞪住。
“你再说一遍?!”
没人敢再说。
可孟尔凤突然身死,孟氏一族要一个交代。
他们在军中不乏人手,不多时便晓得了卫泽言被看管起来之事。
孟尔凤的父亲亲自来问俞厉。
“是不是卫泽言害了尔凤?王不杀了他为尔凤和孩子报仇?王要包庇他吗?!”
卫泽言和孟氏之间早有积怨。
卫泽言想要离间俞厉和孟氏,孟氏也早就想除了卫泽言这个绊脚石。
现如今孟尔凤身死,孟氏和卫泽言终于走到了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