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伊月记得晕倒前是在繁华的建康城,晨曦刚刚爬满天空,现在,夕阳在天际燃红,放眼望去,一棵棵大树在眼前飞逝,野草苦涩,杜鹃啼血,猿声哀鸣,她忽然生出人如蝼蚁,苦短无趣之感。
那种种在骨子里的愁又稳稳地冒了出来,她无声无息,心如死灰!
姑娘的清香随风扑鼻,萧玄瑜冷俊的面孔再次轻轻触碰到她的秀发间,一只手紧紧搂着她的细腰,一种似乎千年的久违忽然莫名地浮出,他寒潭般的眸子闪烁着丝绸般的温柔。
在夜色渐墨之时,他们来到了一邑镇,小桥流水,几个红红的灯笼在几间客栈前发出幽幽的光亮。
他把她抱了下来,久坐之后,她有些虚弱,站立不稳,他拥她入怀。她推开他!
“送我回建康!”她说道,面无表情,冷冷清清!
“我们可曾有过交往?”他看着她,一双眼睛在夜色中依然明亮如星。
他总觉得这个姑娘好像和他熟识,不管是第一次舍命相救,还是这次的拳脚相加,都不像萍水相逢。
他绝不相信一个女子会无缘无故给他吸毒!就算他觉得自己才华横溢,俊美迷人!
“素不相识,从未谋面!”她冷冷地回道。
“今晚月色不错,要不我们一起赏玩一下?明日,我送你回去?”
萧玄瑜看着天上淡淡的胧月,目光很是柔和!
以前,王府的月光再皎洁,再浑圆,他似乎都没有注意过,现在,他忽然觉得这夜晚,也有些美妙。
“没兴致!”她凶凶地吼道。
谁愿意跟他一起赏月,谁愿意?
此世,想再以美色诱惑她,门都没有!
“那做何有兴致?”他走到她面前,双手放在她的香肩上,看着她冷着的小脸,嘴角上扬,白白的牙齿像天上的月光。
“我累了!”她推开他的双手,没有一丝温度。
他一把抱她入怀,像拎起一根羽毛一般轻松,缓缓向客栈走去。
她再次闻着他熟悉的味道,反抗既然无意,就随他去吧!
客栈里面接待他们的店小二,一身粗布短衣,正在无聊地翻着账本,当看到两个客官上门时,立即把黑黑的油脸皱成一朵花,努力绽放:
“两位,我们这有最好的上等客房,干净舒适,还带着洗沐外间”
“这个客栈,我包了,让其他人等都速速撤离!”萧玄瑜冷冷地说道,拿出一包银子,扔在柜台。
他可不习惯和陌生人一起住店,尤其是下等的庶民!
“这,不太好吧!”店小二有些为难!
又一包银子扔了过去,店掌柜适时冒了出来,甚或本来就潜藏于暗处,只听他很是大气地说道:
“好!公子如此豪爽,立即让那些客人走人,补偿他们双份钱币!”
裴伊月站在一边,带着面纱,看着眼前的一幕,忽然狠狠地怒视着萧玄瑜,有钱怎么啦,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有钱就可以大晚上的把别人赶出客栈?
“不用了,我们要两间就好!”她插嘴道。
“这?”掌柜不知该听谁的。
“赶出去!”萧玄瑜冰冷无情!
一刻钟后,零零散散的客人陆续离开,有男有女,还有一些病弱的老者……
整个客栈就只有他们两个,店小二带着他们来到最上等的客房,连着三间分别是膳房,沐房和寝室。一个小小的邑镇,有如此气派的客舍,实属难得。
膳房中间一张八仙桌,一层锦缎桌布,上面摆满最珍馐的美味。
“吃点东西”在店小二走后,他给她碗里夹了一色泽鲜亮的鱼块。红烧鱼,红红的颜色令人垂涎欲滴!
“为何如此冷酷?”她看着他,忍了很久的话总算说了出来。
他皱了皱剑眉,欲言又止!
她胡乱吃了几口,空气在沉默,她回到了自己住处,走到沐房,脱下衣裙,躺在早已备好的热水中,心如寒冰。
上一世,他固然冷,但没有如此绝情,最起码的怜悯众生还是有的,最起码的救死扶伤还是有的。
现在,她真的不认识他了!不过,又有何妨,她本不打算和他如何,那他怎样,她管得着吗?
一掬清水洒到雪白的香肩,洒到依然祸水狐媚的容颜,她似乎清醒了些,这时才再次想到了另一件棘手之事!
她的失踪,会在裴府的这个水池中激起多大的浪花,还是如涟漪一般轻轻荡漾。
一个姑娘,彻夜不回,想想都是无法容忍的,于礼不合,于情不通!
她把头埋到水中,真希望裴家不要发觉她的消失!像以前一般视她为空气!
她不知道的是,有个人快要急得杀人了!
月色凉薄,夜风无情,正如一个人的心!
此时已是子时,在裴府的西厢阁,一个身形颀长的公子依然直直地站在房间中,他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另一只手放在桌案上,一副随时要揍人的怒火在清泉般的眼睛中燃烧!
外面,跪着几个丫鬟,各个苦着个脸,不敢出声。
这时,两个侍卫趋步进来,怯声回道:
“将军,还是没有找到!不过”
“不过什么?”他急急追问,一把抓住了其中一个衣领,快把对方提了起来,眼神带着杀气。
“听说建康城最近总有少女神秘失踪,会不会?”
“什么?!”
裴叶玉感到有一桶凉水从头上泼下,这个事,他略有耳闻,那个邪教,只寻找美貌少女,且是处子……
想到这,他再次握紧拳头,指骨发出咯爆的脆响,狠狠地说道:“明日就派人去查探,如果他们动了四妹妹,我要灭了他们全族!”
“是!”侍卫赶紧趁机退下。
他走到外面,对着那些个丫鬟冰冷地说道:
“今日四小姐之事,绝不要走漏风声,否则,就卖出府去!”
“是”她们亦退去。
裴叶玉转身慢慢走到伊月的寝室,清香依然,雅淡依然,凤鸣清寒依在,紫绡罗账,粉色锦衾……
他眼眸晶莹,坐在琴旁,伸出双手,轻轻拨动,薄帷鉴月,冷风吹衣,琴音凉凉,如泣如诉啊,如怨如慕……
不知过了多久,他起身,擦了擦眼角,他的一生,只有流血,从没有流泪,他见过很多死伤,见过很多离别,他都没有流过一滴泪。
可现在!他的心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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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伊月洗沐之后,穿上香香的抹衣和亵裤,她好洁净,容不得陌生男人的味道在身上存留,故而把里外衣裙均浣洗了一通,晾至窗口,吃吃风,明晨就可以穿了。
做完一切后,她才躺到床上,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她觉得跟做梦一般,但此刻,她来不及多想,她太累了,很快进入梦乡。
她是被咳嗽搅醒了的,时至夜半,月光寒凉,照在窗边薄薄的帷幕上,她一只手捂住胸口,轻轻拍着。
这时,她忽然看到几个黑影,从外面一闪而过,她的心立即紧到了嗓子眼,悄悄起身。
没有衣服!
没有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