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不算高,占地面积却广阔无比的建筑,顶上立着一个十分明显的标志,大大的红色十字,醒目的有些刺眼。
“终于到了。”文松了口气。
文停在这个五层楼高的建筑前,身旁人来人往,到了地方,他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时而还有那发出很大哇呜声的铁盒子,戴着一顶闪烁着红蓝光的灯,急匆匆的飞来飞去。
一个大铁盒子急停在门口,里面冲出一群白衣,抬着担架,用着不要命的姿态朝一旁没人的通道冲锋。
怎么了?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好像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文有些茫然,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你好,小弟弟,有什么可以帮你?”前台护士小姐姐已经注意这个少年很久了。
一直呆呆的矗在医院大厅门口,束手束脚或者说是碍手碍脚,在匆匆忙忙的人群中,如此特立独行,想不被发现都难。
“你好,我想打听一下病情。”终于有个人来搭理自己了,他也想起了自己的正事。
“哦,小弟弟是来问诊的吗?是你自己呢,还是帮你的家人询问呢?”护士姐姐善解人意的问道。
“呃,算是我家人吧!”
“你家人的年龄?什么类型的病?”
文抓了抓后脑勺,老头子年龄是多大呢?一直没问过,还真的不知道,在心里默默对比了一下其他老人,应该有六七十岁了吧!
“六十五岁吧!可能是老年痴呆。”取个中间数好了。
“好的,老年痴呆,我查一下。”护士姐姐打开一个和公主裙少女差不多的手表,同样是一片光幕,只见她在光幕上点了几下。
“查到了,今天有两位医生坐诊,杨医生,还有陈教授,你看你需要挂哪位的号?”
文睁大眼睛,盯着护士小姐姐,脑子里其实是懵逼的。
挂号,这是什么?不是见到医生问一下就行了么?这么麻烦的吗?城里稀奇古怪的东西真多。
“医生和教授哪个厉害?”文问道。
“扑哧,应该是教授吧!”护士小姐姐捂着嘴偷笑,真是个被家长宠坏了的孩子,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那就挂教授。”
“好的,请把居住证给我哦!”
文递出与城卫军换来的那张白色卡片,他记得这叫什么临时居民证。
护士小姐姐接过卡片,插在前台的一个小机器上,里面的居民信息也同步传输到了小姐姐的光幕上。
临时居民,光幕最上方就印着这几个最显眼的大字。
只是第一眼,护士小姐姐脸上的笑容就变得有些僵硬,趁机,小姐姐又撇过眼神来审视了一番文的穿着。
很干净,但老土极力,简直都是几百年前的款式了。还有那发白的衣袖,已经洗得褪色了,这无不在诉说着“穷鬼”二字。
“在这里按下指纹,再去那边缴费吧!下午三四点钟应该就能轮到你了。”护士小姐姐关闭光幕,让文在一个凹进去的地方按手指,又指向另一个方向,然后头也不抬,笑容也消失了。
怪不得一个人来,恐怕家里人舍不得钱来看病吧!还没素质的堵在门口,真是没教养。
“好,谢谢。”怎么感觉这个小姐姐突然生气了呢,他做错什么了吗?不过这回他还是记得要说声“谢谢”。
“次奥,原来是个贫民窟出来的土包子,浪费老娘表情。”护士小姐姐低声鄙视了一句。
文还没走远,耳朵尖也有个坏处,所以这句话他听得很清楚,脚步不可察觉的停顿了一下。
“专家挂号费五百星币。”收银员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文,眼睛微眯,眼角折出皱纹,仿佛在看什么稀奇生物,却又带着嫌弃。
“给。”文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为了老头,半点也不心疼。文安慰着自己。
收银员特意抓了张纸巾,夹着文递来的钱,特别小心自己的手指千万别碰到钱。这穷小子,钱可千万别是那个肮脏地方弄来的,万一有病毒就太恶心了。
“还沾着汗,真是臭死了!”收银员嫌弃的把钱塞进柜台里,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嘀咕了一句。
“拿着。”收银员大手一甩,连多往前递一公分都不愿意。
一个方方正正,写着个号码的纸片飘了出来。
文两指一捏,接住,又问道:“请问一下为什么他们不需要这张纸,用那个手表滴一下就行了?”
“那是智能光脑,有电子挂号系统,你这个是纸质版的挂号票,作用一样的。”收银员不耐烦的回了句,接着自己小声吐槽:“问问问,你个贫民窟里出来的穷鬼,你买的起吗?”
文默默的收起挂号票,原来那个手表叫做智能光脑。
这次没有再说谢谢,默默的退到一边。
书里说:“每个人都应该善良。”
为什么书里写的,与这里并不一样。
大厅的电子指示牌上,电子时间在一秒秒的跳动。
文时不时会抬头看一眼,时间在等待着仿佛过得特别漫长,又身旁人来人往时又是那么迅速。
一个个号码在显示牌上划过,三点、三点半、四点、四点半……
已经过了护士所说的时间,文忍不住起身,再晚他今天就回不去了。也不知道老头子在家有没有好好呆着。
“护士小姐,请问……”
“你才是小姐,说话给我文明点,你这个土鳖野蛮人。”护士小姐姐脾气变得更暴躁了。
明明刚才有人这么称呼,前台的护士还很高兴,到他好像就突然变脸了。
他又说错了吗?
还是这个东西的原因?
文把临时居民证往口袋深处塞了塞。
“那请问一下还要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文并不是太在乎护士这前后变脸的态度,反正是陌生人,只要能告诉自己答案就够了。
“等着,指示牌上面有显示。”前台护士半句话都不愿意多给,继续笑着跟另一个穿着蓝白条纹衣服的人谈笑风生。
周围的人一个个离开。椅子上,文孤零零的,一个人,前后左右,空荡荡的。
他看到,几个跟他挂同样科室,却本在他后面来得人都已经去看过医生了。
唯独只有他,还在这等着。
四点半、五点。
“临01号请到精神科1号房间候诊。”
终于轮到他了。
临xx号,今天他看到的唯一一个这种格式的号码,也就他手上的号码,这也是他排到最后的原因吗!
没有急躁,没有怨愤不公。他只是老老实实的按照墙上挂着的指示标牌走。
贫民窟里都是最强壮的小孩先抢到吃食。哪怕瘦弱的小孩先得到,也会被从嘴里抠出来,再被痛打一顿。
而他,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就是那个最瘦弱的小孩,他就该排在最后面。所以他很平静,没什么不应当的。
在科室门口又等了十来分钟,科室的门才打开来,一个穿着整齐成熟西装,打着领带的中年人推着轮椅出来。
轮椅上坐着个大腹便便,嘴里含着橡胶奶嘴,头发花白的老人。
中年人看到了蹲在门口旁的少年,这不是才在大厅里见过吗!还以为是陪大人来得呢!怎么突然到这种科室,走错了吗?还是得了什么罕为人知的先天性疾病,可怜!
但很快,中年人脸上恢复了木然,工作家庭就够他忙碌的了,闲事少操心吧!默默地推着大腹便便的老人离开了。
“文,对吧!”
穿着白色长袍,带着一副大框眼睛,脑袋上头发稀疏,还夹杂着几缕花白,年纪应该在五十到六十岁之间。
这是文看到陈教授的第一印象。
“是的。”
“你需要问诊的人是你什么人?”陈教授道。
“我家老头……我爷爷。”文说到一半,很快改口。
“六十五岁,临时居民……”陈教授抬头,“你家长知道你过来吗?你现在做的很可能都是无用功。”
“嗯。”
陈教授没有再劝说下去,可能是见识多了,并没有因为对方是临时居民而表露出不耐烦。
“他有没有认知方面的问题,比如把石头当成吃的或其他之类。”
“没有。”
“认知方面正常,那有没有家族病史,就是长辈或祖上有没有得这种病的。”
“这个不清楚。”
“遗传方面待定。脑袋有没有受伤之类的。”
“也不清楚。”
“呃,这就有些麻烦了。”陈教授挠了挠那已经有些稀疏的头发,眼瞅着又被抓掉了几根,怪不得头发稀疏。
“那你说说具体情况吧,就是你为什么觉得你爷爷是得了老年痴呆?”
“他经常性的自言自语,而说的话很多我都听不懂;偶尔还会忘记很多东西,而最近更严重了,有两次甚至感觉变了个人似的,很陌生。”
文早就把这些病症记在心里,曾在书上见过老年痴呆的描述,觉得和老头子的症状很相似,这才特意跑过来的。
“这样啊!我还是希望你能带你爷爷来医院亲自检查一下,根据你说的这些,并不能确诊是老年痴呆症,只能说概率比较大。”
“嗯,我尽量。”文说道,说不失望是假的,花了五百星币,好像什么都没问出来,钱打水漂的感觉。
“陈教授,再请问你两个问题,如果是老年痴呆或其他病,能治好吗?检查费和治疗费用大概需要多少?”文看向老医生,问出了这次来最重要的目的,这关乎到他到底需要准备多少钱。
“呃,我倒忘了。”
陈教授看着文身上洗的发白的穿着,因为这少年回答的一直不吭不卑,一时竟忘了这是个临时居民,可能进城都没几年,家里的储蓄就更不用说了。
看文的号码是临01就知道了,医院里整整一天,竟然就只有文这一个临时居民来这。
“前几年医院引进了最新的纳米设备,如果是老年痴呆的话肯定可以治好;
检查费大概一千星币;至于治疗方面,采用的是纳米微操技术,呃,这个就不多说了;
如果做得话,你可以选择普通医师来做,便宜点,大概五万星币吧;还有后续的药物,每年的话需要花费一万星币左右。
当然如果是其他疾病的话就要视具体情况而定。就这些。”陈教授哗啦啦讲了一大顿。
文的头却是越来越低,嘴唇抿的发白,沉默着。
他竖着耳朵很认真的在听,每一个字他都不敢忽略。可是为什么,越听,就越沉重,好重好重。
“那如果选择更好的医生呢?有什么区别。”文还没有放弃,就算更绝望,也要知道,不然五百星币就浪费了。
“比如说我来做这个手术,脑部微创伤会更小,效果更好,但费用十万,而且我不会降价,你求我也没用;
所以我推荐你选择普通医师,其实都是纳米级微创,宏观上来说差别并不是太大。”陈教授说道,没带有一丝个人感情在里面,讲述着一个冰冷冷的事实。
确实是非常小的微创,但老年痴呆的手术可是在脑部进行,这地方和身体其他部位是完全不一样的。
就像贫民窟里打架,打断手脚人不会死,但打爆头了,人一秒都活不下去。
文指尖发白,大腿处已经被他掐得青了。他没有去求眼前的教授,教授已经说得很明白,他没有去鄙视文的身份,只是在客观陈述着一个事实。
没有人会为一个无关的人去损失自身利益,就算文回收破烂,也不会因一个人可怜而提高回收价。
因为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三次,然后无数次;有第一个人,也就不能对其他人区别以待,不然来得人只会越来越少。
但五万,十万,五万……这些数字仿佛纷纷从高空坠下,砸在他脑袋上,肩膀上,全身各处,重重的压着,喘不过气来。
终于,他还是站起身,面无表情,离开了座椅。
“谢谢。”
“唉,可怜的孩子。”
陈教授脱下了医生外袍,穿上自己的外套,到下班时间了,他也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