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时春》全本免费阅读
如因跟竹隐对完账,兰隅奉过来一盏热茶。
她饮了,抬眼看见窗棱外头纷飞的雪片子一瞬间有些恍惚。窗外大雪纷纷,看着倒是还像在京里一样。
如因放了茶盏,眼睛看着外头的风雪,老半天才张口问兰隅还有多久过年。
一转眼,又是一年过去了。
兰隅低着头帮竹隐收拾桌上的账本,随口答道:“这都进了腊月了,左不过二十天。”
如因掰着手指头算,腊月了,皇帝的信已经断了一个月。她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口里呼出一团朦胧的白雾。
竹隐拽了一下兰隅的袖口,她一下子转过弯来。正好楼下听见掌柜喊‘福晋吉祥’,听声音似乎是江苏布政使蒋攸田的福晋。
兰隅开口轻唤如因:“主子,听着像是蒋福晋来了,咱们下去迎一迎?”
江苏地处要害,全大齐所有省份,唯江苏同有两位布政使。一位称左布政使,居江宁,另一位则为右布政使,居苏州。
各省布政使官居从二品,人选要经军机处拟职,再由皇帝朱笔御批。蒋攸田是皇帝钦点的大吏,他的福晋主动上门,如因这个做掌柜的自然没有不去理会的道理。
如因定了定心神,从楼上下去。一个团脸的女人正在一众丫鬟的簇拥下众星拱月一般低头翻看铺子掌柜手里的布料册子。
如因扬起笑,快步下楼梯,先深深地低头蹲福:“福晋您吉祥,这样大的雪,怎么敢劳动您亲自上门?您缺人伺候只管派人来吩咐一声儿,我们去府上伺候。”
蒋福晋口里说着快起快起,自个儿上前来把如因搀起来。
“可不敢受你这一拜,”蒋福晋笑眯眯的看她,“我从前就瞧你是一副贵人相,眼下看来我料的不错。”
又是这句话,如因深感无奈。可没办法,眼前的人是苏州城中诰命夫人中的翘楚,人活络,又爱玩闹,这么多年城中贵妇女眷没有不依顺于她的。
如因岔过话题,问蒋福晋:“您今儿来,可是有什么短缺?”她又转脸看掌柜,声儿低沉沉的厉起来,“是我太纵着你们了,你们平日里是如何伺候的?竟让福晋冒着风雪上门。”
苏州城不比京城,达官显贵拢共也就十来家。绫罗绸缎这个行当,还没有人的名头能越过春家,更别说春家还是皇商,就连宫里头的太上皇后长公主穿的也都是她家的衣裳。春家的衣裳不单单只是衣裳,那也是脸面和地位的象征。
人家赏脸,春家也懂进退分寸,辈辈儿掌门人都是个谦逊低调的好性子,断没有因为自己是皇商就把眼睛长到头顶上去。京城天高皇帝远,地头蛇的威力不容小觑。每逢开春入冬、逢夏度秋,春家的绣娘师傅都挨家上门请安,量体裁衣事无巨细,绝不让这些官眷挑出怠慢之处。
蒋福晋拉如因的手说不该他们事:“天天儿的,除了下雪就是下雨,这些福晋太太大多是你们苏州人,怕冷,原本我打算在府里围炉煮茶也没人过来。我娘家在河北,这样的天儿我打小儿是见惯了的,所以在府里闷得慌,就想着出门转转,这才转到你这儿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时兴的布料和样子,正好快过年了给府上人都置办置办。”
如因伸手接了布料册子,认真给蒋福晋推荐了几款眼下流行的布料。她说:“今年冬天冷,这几种布料都是又软又密的,既能保暖穿在身上又轻省,不像普通的厚料子那样笨重。”
如因有笑:“只是您也知道,现如今什么东西都涨价,我们做这一行的,看着自成一派,实际上也是靠天吃饭。天儿一冷,蚕娘娘冻死大半,也没有足够的桑叶喂食,农庄里供应的丝料一日紧过一日。按理说这样的好料子应该我们主动上门奉给您,但眼下毕竟价格翻了一番,贸然上门反倒容易叫您误会,这才一直没去拜访。”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露,既将自家伺候不周的事儿寻了个说得过去的苗头,还隐晦的告诉了蒋福晋价格翻了一番。虽是铜臭人,却无铜臭气,干干净净的像支雨后茉莉。
蒋福晋连考虑都没考虑,笑眯眯的:“行,就这几种料子,给我们府上的太太,还有我两个闺女一人置办两身过年的新衣。什么花什么样全凭你,我信得过你家的手艺。”
如因将册子递给掌柜,笑晏晏又客客气气纳福:“谢您抬举,也谢您宽宏,您只管放心,过几日做好就让掌柜给您府上送过去,一定不耽误您过年。”
蒋福晋是什么人,见过的人数不胜数,她上下打量如因,笑意更盛:“真是好孩子,原先你阿玛走了之后你自己掌管家业,我原还担心你撑不下来,可这几年看下来,你是一点儿不比你阿玛差,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福晋哪里话,真是谬赞了。”
蒋福晋推推她的手:“我从不会看错人,见你第一面我就知道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她压低声音打趣道,“你是命中注定的贵人命,只不过往京城去了一趟便有这样的造化。纵使只是亲王府上的侧福晋那也是飞上枝头了,更别说若能入宫封个贵人或者嫔,得让多少人羡慕的眼红!”
一番话说的如因心里又泛起一阵酸楚。
自己和皇帝碰到一起,任谁都觉得是自己高攀,只消换位一想便能知道,若她是皇帝,耳朵里会听见什么样的话。
皇帝于她而言是高枝。哪怕后宫美人如云,能在里面做个贵人做个嫔都已经是高攀。可她于皇帝呢,皇帝周围的人会认为自己是皇帝的良配吗?
一个商贾,先是抛头露面的做生意,眼下又添了跟亲王不清不楚的传言。想让这样一个人正大光明的同皇帝做姻缘?恐怕就连进宫都能让文武百官给戳破脊梁骨。
更要紧的一宗,是前些日子春穆灵的忽然造访。
春穆灵是畅春园的一颗棋子,一反常态前来劝她,一定是畅春园决定拿她与皇帝之间的关系大做文章。
春穆灵一来怕春家真的受损,于他而言没有好处,二来也可能真的还没有烂透,想着来劝她尽早放手。
如因自己是没什么怕的,可她不得不为皇帝考虑。
皇帝是个有宏图之志的明君,太上皇是庇护他的羽翼,也是横在他面前的一座大山。
如因比任何人都知道皇帝是多么想励精图治,多么想做一位海清河晏千古流芳的明君。
醇贝勒那一句戏谑下随口说出的‘儿皇帝’都让他痛彻心扉,若是皇帝真的娶了自己,往后千代万世,后人又会如何评论他?
春穆灵虽然烂成一滩臭泥,但有一句话说的不错——沾上她,皇帝亲王也得遗臭万年。
这些日子她食难下咽,睡不安寝,翻来覆去中更加坚定了自己事成之后便要抽身而退的计划。
长痛不如短痛。与其两个人在无尽的指责中磋磨掉珍贵的感情,倒不如远远儿的隔着,至少心里还能保留一块最美好的回忆。
想到这儿,如因低头说:“谢福晋的好意。不过外头那些传言当不了真,不过是捕风捉影的诨说罢了。她们与我走的并不近,我也不值当辩解,可福晋不同,您是看着我长起来的,我同您是不一样的情分,所以才跟您解释一二。实际上我心有所属,只是恐此生难成眷属,所以这辈子也不打算嫁人了。既不打算嫁人,那么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也就随他们去吧,时间久了自然也就消了。”
蒋福晋狠狠吃了一惊:“怎么会是这样?”她忙不迭的追问,“可都传着说万岁爷对你很不一样,不单让你搬进热河行宫的正宫里去住,还在中秋宫宴上命御前太监去伺候你。还有恪亲王,这可不是传言,我们都看在眼里呢,王爷天天儿追着你不放,怎么就能成诨说了呢?!现在满大齐都知道,万岁爷跟恪亲王因为你生了嫌隙,就这么的,还能说是误会?!”
如因笑一笑,似乎真觉得可笑:“主子爷确实叫我搬进正宫,只是您不知道前因。秋狝围猎,我为了救主子爷的性命差点儿就死了,主子爷仁德,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这才叫我搬进正宫养伤,以示龙恩。还有中秋宫宴,您也知道我额涅先前是太上皇后的身边人,她老人家说我长得同我额涅一样,看见我就想起我额涅来,这才特意允我上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