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仗炸开,红色的碎屑跟着风吹得到处都是,八个清秀的小伙计站在大门两边,从褡裢里头摸出铜板一把一把朝外头撒。
如今是初春,天气乍暖,大栅栏本来就热闹,这边一撒钱,人全都跟疯了一样朝前挤,不多一会儿门外头就乌泱泱的围满了人。
阳光底下,‘春氏布坊’四个烫金的大字熠熠生辉。钱撒完,好些人就想进去瞧瞧这家财大气粗的布庄里头究竟有什么布料。
不等客人进门,四十来岁的掌柜就笑眯眯的堵在门口,客客气气的让人稍候。
“咱们春氏布坊做的是会籍生意,若您赏脸想进来逛逛,还得劳烦您先到旁边去办入会,入了会,方能进店。”掌柜是个富态的妇人,面若银盘,说话不疾不徐,带着笑意。
会籍生意这四个字落在围观的百姓耳朵里十分稀奇,有此起彼伏的声音问掌柜怎么样才能入会。
掌柜朝百姓拱拱手:“咱们春氏布坊的入会条件并不复杂,只要您家中官居三品往上,或者有爵有望,即刻可以办理会籍。”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有好事者气愤的嚷嚷:“不过一家布坊,还只做勋贵人家的生意?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想要进去看看都不行?你们是不是有点儿欺人太甚了!”
掌柜也不生气,笑呵呵的解释:“这间春氏布坊是我们春家在京城的第一家分号,大家可能还不熟悉。我们洪鄂春家是苏州织造局三大皇商之首,苏州丝绸布料行当的总商,我们家的布料绣工直接伺候宫里头的贵人。远了不多说,就说太上皇后如今在蜀地游历,前儿万岁爷特命我们春家给太上皇后准备过年的礼衣,衣裳送至蜀中,太上皇后爱不释手,还特意发了懿旨赏赐我们洪鄂春家。您说,我们家的布料衣裳能跟别家的一样吗?”
有衣着不凡的太太伸头搭话:“洪鄂春家……是不是有‘江南第一针’称号的那位梅娘子在?”
掌柜点头:“梅娘子正是我们春家的绣工。”
原来是这样!围观的百姓指着‘春氏布坊’四个字议论纷纷,对门内更加好奇,不知道宫里头的贵人究竟穿的都是什么样雍容华贵的衣裳。
再看掌柜,年逾四十的妇人作养的白莹莹圆团团,身上穿的是上好的绸缎褂子和氅衣,立在那儿动一动身上就有一圈圈暗暗涌动的波纹荡漾。
到底是皇商,到底是苏州丝绸布料商的总商头!连个布坊掌柜都穿着这样好的衣裳,可见春家是多么大的生意!
见没有人想要进来,掌柜也不急躁,反而笑盈盈的冲百姓纳个福:“今儿我们春氏布坊开张,多谢各位前来捧场。如果您有需要,可随时登门入会,我们恭候。”
说完,她转身进了门,八个伙计也跟着进去,接着大门一合,竟然关门了。
真是稀奇景儿,门口的百姓议论纷纷,四散着走开。
不远处,一驾乌黑顶的马车帘子放下,里头传出一声男人略显老迈的嗓音:“走。”
掌柜上了二楼,如因正坐在窗户前头翻看布料本儿,掌柜面露忐忑,丝毫没有在楼下时候的志得意满:“姑娘,刚刚我说的还成吗?”
如因笑着点点头,一指旁边的杌子示意她坐下:“嬷嬷,你从小把我和逾白奶到大,我竟然从来都不知道你一端起架子气势这么足呢!”
陈嬷嬷捂着胸口,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我就担心坏了您的事。”
如因担心起陈嬷嬷的腿:“你膝盖还好吗?我就说四九城天儿太冷,来了你不一定能受得住,你的老寒腿我是知道的,在苏州城里阴天下雨都会疼,何况是四九城的冬天。”
陈嬷嬷却摆摆手,示意如因无事:“转了年,一天比一天暖了。你让我留在老宅里是为了我好,我知道。可是姑娘,我不是个能闲得住的人,自从你跟二爷离了家,我是日日想夜夜念。前儿听菊篱来信说你准备在京城开分号,我就真的待不住了,想着来给你搭把手也是好的。”
如因点点头:“来了也行,我正好缺个信得过的掌柜,你在京里头还能天天见着菊篱。只是有一点,如果你腿不舒服了得跟我说,京里头的大夫和药材都比苏州要好,只要平日里头好好护着,想来没什么问题。”
陈嬷嬷道了声谢,透过窗户看见底下围观的百姓已经走得差不多,路过的人还零星有人对着春氏布坊的门指指点点,不由得又担心起来:“咱们今天开张头一天,一个人没放进来反而还关了门,生意能行吗?”
如因给她个放宽心的眼神:“京城地界儿大,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即便是宫里头流出来的东西也不在少数。咱们要想一炮打响,光凭东西好是不够的,京城里的这些贵人不缺好东西,缺的是新奇。咱们不光今儿要关门,往后都要关着门,并且还要放出风去,咱们家的会籍只有二十个位子,先到先得。楼下不是隔成了内外两间儿吗,入了会的人只能进外间,什么时候订的衣裳够多什么时候才可以进内间。”
陈嬷嬷似懂非懂:“可以进内间的人如果花费的银两够多,是不是就可以上楼来?”
“没错,”如因笑着拍拍手,“等在二楼花费的银两也足够多,就可以让咱们入府量体选布,这些福晋太太不用出门抛头露脸,咱们全都给伺候的服服帖帖。等再花上一笔银子,咱们就让梅簪亲自做绣工。人人都知道江南梅娘子绣工天下一绝,想来这个噱头对于久居京城的福晋太太来说是很诱人的。”
陈嬷嬷这下醍醐灌顶:“京城里头的达官显贵那么多,福晋格格一大堆,‘你有了春家的衣裳我没有,那我就一定也得花钱去买,绝不能被你压下去一头’,这么一争,咱们的名声就起来了,生意也就来了!我的姑娘,你可真行!”
如因“嗐”了一声,嘿嘿笑起来:“全托了话本子的福,我不过照葫芦画瓢又自己改了改。要光靠着我这脑袋做生意,那就是朽木一块,抓瞎!”
如因舒舒服服的伸个懒腰:“行了,嬷嬷,往后就劳烦您。每日巳时入店,申时闭店,多一刻也别留。在店里没事儿您看看书,听听戏,打打盹都行,全凭您心意。后头后院儿我给搭了个小戏台,您想听谁的戏就让他们去请,只一点,您别上外头露面,咱得护住‘春氏布坊’这块神秘的面罩。要是有人登门入会,还是按照咱们之前说的,在门外头接待人家,别让他进门。您记下人家的名号,第二天再把咱们春氏布坊的羊脂玉牌子送到人家府上。”
如因起身,示意陈嬷嬷留步:“我昨儿到了快早晨才歇,回去补个觉,嬷嬷就留步吧,甭送了,我从后头角门走。”
还没等下楼,楼梯传来一阵‘哐啷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