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腊八寒风凛冽,滴水成冰。
张芝头上围着绿头巾,腿上盖着娘家妈提前给孩子准备的小被,挺着大肚子坐在炕头。
窗外边儿钉的塑料布被凛冽的寒风吹的呼呼作响。
塑料布起到保暖的同时也阻碍了视线,从屋里望出去,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见。
张芝忽觉馋虫上脑,很想吃块儿青萝卜,她低头看看自己高挺的肚子,犹豫片刻,未敢下地,预产期就是这两天儿,可不敢大意。
张芝不时抬头看向窗外,嘴里伴随着念叨,“这人借点东西这么长时间”?
终于没能战胜馋虫,张芝掀开盖着腿的被儿,用双脚后跟和双手心儿撑着炕,朝炕边挪,她动作麻利,哪像个快要生产的孕妇。
把脚伸进炕沿儿正下边儿的二棉鞋,紧紧头上的围巾,抓起门边墙上挂着的棉大衣,走到外屋打开门试探着走出去。
外边很冷,风很大,“还好自己包裹的严实”,张芝嘴里嘟囔着,把双手互插进袖管儿,
秋天起的青萝卜都堆放在仓房角落里,用沙子埋着。
手刚搭在仓房,木门的铁把手上。
“老妹子大冷天儿的,你出来干啥?这两天就是预产期了,可别动了胎气”。
张芝转头,说话的是大叔家大嫂子,就住在隔壁,正站在自家院里和自己说话,手里拎个花布兜。
“嫂子,你这是要出门啊?我馋青萝卜了,寻思到仓房拿一个”张芝说。
“我星期一赶集,在供销社买的年货,给他爷爷奶奶送去点儿,你想吃青萝卜,咋不让老妹夫给你拿呢?你自己拿多不方便?”大嫂子说。
“想扒点粘苞米,他去俺大叔家借机器去了,快点去吧,嫂子!外面冷”张芝说。
“行,那你自己小心点儿”大嫂子边说边转身离去。
“我会小心的,嫂子!你去俺大叔家看见毕成,让他拿到机器快点回来”张芝又冲着大嫂子喊。
囤积末尾的一户人家,土墙红瓦,屋里烧的很暖和,20世纪90年代,林场还未封山育林,百姓家烧柴很充裕,4个人正围着靠边儿站打麻将,周围聚集着很多看眼儿的人。
一个年轻矮个子男子,也在看眼行列。
一位头顶戴着黑毡帽,嘴里叼着烟袋的老太太对年轻男子说:“毕成啊,张芝可到预产期了,这两天你可小心点儿”
“放心吧,大婶子,寸步不离”年轻男子回答。
年轻男子叫毕成,是张芝的丈夫。
“看张芝那个肚子啊,圆鼓鼓的,应该是个小子,名字想好了没?”老太太接着问。
还没等毕成回答,门开了一个戴着狗皮帽子,身穿黑色破棉袄的老头走进来。
“大叔回来了”。
毕成边打着招呼边上前接下老人肩膀扛着的手摇苞米脱粒机。
“我刚才去取机器,听说8队重新分地,张芝户口是不是还在8队?你们赶紧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口粮地?”大叔把机器放在地上对毕成说。
“张芝的户口没分离,口粮地就给我老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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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吧!口粮地太少,不值当跑腿儿,”毕成说。
“咱们6队也不知道啥时候重新分,明年你们小两口就你一个人那点口粮地,也不够种呀?”大叔又说。
毕成说:“我大姐拍电报说大姐夫承包了一个小煤矿,让我过去下坑,我寻思等孩子出生满月后我们就过去。”
坐在炕上的老太太猛吸一口汗烟问:“你大姐在小金山?”
“嗯,是在小金山”毕成没抬头回答。
门又被推开,大嫂子拎着花布兜走进来。
刚进门大嫂子就对毕成说:“老妹夫你赶紧回去吧,我刚才看见老妹子去仓房,说是要吃青萝卜”。
毕成扛起机器,临走时说:“大叔,明年我那点儿口粮地不种了,你看你跟大哥家谁愿意种谁种吧!”
毕成走后,大嫂子问坐在炕上的老太太:“妈老妹夫刚才说啥?明年不种地了。”
“等孩子出生满月后,他们去小金山儿找他大姐,跟他大姐夫下坑。”老太太回答。
地下打麻将的人插嘴道:“下坑挣钱就是太危险,比种地强。”
“那可不,张芝的户口还在8队,就毕成一个人儿在这儿,那点儿口粮地,哪够两个人吃喝的,而且分产时他还承担一些三角带债,”大嫂子边说边斜靠在火墙子上。
毕成回到家的时候,张芝正在外屋地菜板上切青萝卜。
“你就那么急?就不能等一会儿,我回来帮你拿。”毕成语气中带着埋怨。
“我都等你半天了,借点东西怎么这么久?”张芝问。
“机器没在家借出去了,大叔现去取的,我就在那儿等一会儿”毕成把机器放在外屋地角落里。
“谁在大叔家呢?没人打麻将吗?”张芝又问。
“能没人吗?大叔家就是个据点,砖厂的那帮盲流子在那儿打麻将看眼儿呢!”毕成回答。
“你帮我擦擦炉盖子呗!我烙点土豆片,”张芝说着又拿起两个土豆在菜墩儿上切成片。
“那些盲流子也没个家,夏天干活挣点钱,冬天全赌了,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张芝嘴里嘟囔着。
毕成把炉盖子擦干净,张芝把切好的土豆片摆在炉盖上,炉子里烧的很旺,土豆片儿的香味儿很快飘满小屋。
物资匮乏的年代,普通百姓有普通百姓的乐趣。
“刚才大叔去给我取机器的时候,听说8队重新分口粮地,你让爹去问问小队长,能不能把你的粮食关系转到6队,这样咱俩就能有两份口粮地”毕成说。
张芝把烙好的土豆片放进嘴里,嘴角残留着烙胡的土豆片儿渣。
她嘴里有东西,含糊不清的说:“还有一个星期过年,初二回娘家再说,”
“你这两天就是预产期,初二你还没出月子呢,咋回娘家?”毕成说。
“那就让爹去丈量,让爹种,按市场价给我们包地钱,明年我们去大姐那,你下坑,我做点小买卖,我就不相信日子会过不好。”张芝话语中透着果断和霸气。
那个年代娱乐项目本来就少,更别提贫穷落后的农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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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一擦黑儿,小两口就进屋,毕成端来一大盆粘苞米棒。
洗衣服用的大铝盆,个头足够大,是夏天用废旧塑料换的。
大铝盆放在炕头,毕成先用手摇脱粒机给苞米棒脱一遍粒儿。
张芝在边上捡漏,未脱干净的苞米棒,用手把苞米粒儿搓掉,这种活两人打出生就会干。
15瓦灯泡发出昏黄的光,被四周墙壁上糊着的报纸吸走一半。
夜未深,但足够寂静,“突突突”,一辆拖拉机从门前驶过,声音消失在隔壁。
张芝问:“马上就过年了,大军哥他们还没放假啊?”
“今早我看见,大军哥在烤车,问了一嘴,他说还有最后一张木头送到木器厂,明天就放假了”毕成回答。
张芝忽然捂着肚子说:“我怎么肚子疼?是不是要生了?”
毕成停下手中的活,一时没反应过来。
足足过了两分钟,张芝说自己肚子越来越疼,毕成跳下炕,塌了着棉鞋,冲向隔壁,去喊大嫂子。
提前口头商量过预案,张芝一旦临盆,大军哥发动拖拉机,毕成和大嫂子在拖拉机拖车箱里先铺满稻草再铺上棉被。
大嫂子家的大儿子,跑去通知大婶子,然后一起去兴源镇卫生所。
镇卫生所是兴源镇唯一的医院,周边5个自然村100多个小队,下至感冒,上至生孩子,卫生所都是唯一的去处。
大叔是张芝的亲叔叔,大军哥是张芝的亲堂哥,堂妹生产,他责无旁贷。
拖拉机轮胎安装了防滑链,6队离兴源镇不远,20多分钟后,张芝躺在了卫生所唯一的产房里。
大军哥马不停蹄又开着拖拉机去8队接张芝的娘家人。
半夜11点多,孩子还未产下,医生通知难产,需要马上手术扩大产道。
一家人商量过后毕成哆哆嗦嗦的在手术单上签字。
张芝妈在产房门口边抹眼泪边絮絮叨叨:“早不生晚不生,非赶上今天,”
大婶子在边上劝:“大嫂你可别迷信,哪有那一说,腊八就不能生孩子了?”
大嫂子也插嘴:“是啊,大娘,这是老妹子和孩子的福分,今天出生多好,腊月初八,以后每当生日,全国人民都为孩子庆祝”
产房外鸡毛蒜皮。
产房内张芝产下一个男婴。
“金大夫!这个孩子怎么不哭啊?好像没有呼吸”一个中年女声问。
被称为金大夫的年长妇女,接过孩子,一只手拎着孩子的腿,头下脚上,另一只手狠狠滴,一巴掌拍在孩子的屁股上。
随着啪的一声响,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哭声传遍整个产房。
“谢谢大夫,谢谢大夫”张芝早已成声。
毕成和张芝终于在农历1981年腊月初八那天,有了他们爱的结晶。
小学三年级文化的毕成给孩子取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点赞的名字“毕闪。”
为感谢金大夫,离开卫生所时,应张芝要求,金大夫给孩子取了个小名“金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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