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家因着桂哥儿的事,几乎是人仰马翻。
桂哥儿胸前那伤,差一点点就到了心脏,那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除此之外,桂哥儿身上还有些旁的七七八八的伤痕,有的是新鲜的,有的是陈旧的。
白晓凤一见,直接受不了的晕了过去。后来被杏杏救醒了就开始哭,哭桂哥儿这是在外头过的什么日子啊。
最后杏杏还是把家里人都给赶了出去,让他们找地方歇息。
杏杏守了桂哥儿一整夜没合眼。
桂哥儿到半夜时又发起了高热,杏杏又赶忙给桂哥儿调制旁的汤药,忙活了大半夜,一直到早上,桂哥儿的情况才稍稍稳定一点,但还是在危险边缘,得细心看着。
卫婆子心里跟刀割一样,也是一夜没睡,就在桂哥儿小院正屋旁边的侧厢中,跟白晓凤一道守了一夜。快到天明的时候两人扛不住,这才囫囵闭了闭眼。
待杏杏一从桂哥儿屋子里出来,卫婆子跟白晓凤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
杏杏一见卫婆子与白晓凤眼下那乌青,就知道两人八成也是彻夜没睡,小声道:“四哥哥伤势很重,眼下算是过了一个坎,但后头还是得小心看护着。我一会儿就在四哥哥屋里的罗汉塌上眯半个时辰,我同照影说了,四哥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让她喊我……奶奶,二婶婶,你们放心,四哥哥这有我守着,我不会让四哥哥有事的。你们先去休息吧,总得休息好。不然,回头四哥哥好起来,你们却病了,那又如何是好?”
白晓凤含泪点了点头。
杏杏好劝歹劝,这才劝得卫婆子与白晓凤再去休息会儿。
白晓凤卫婆子看过桂哥儿,两人俱是惨白着一张脸,去了侧厢房休息。
杏杏就这么守了桂哥儿三天,桂哥儿可算是脱离了危险。
白晓凤泣不成声。
桂哥儿醒来的时候,杏杏正好在旁边罗汉塌上小憩,白晓凤衣不解带的守着,猝不及防的碰到白晓凤那双红肿的双眼。
桂哥儿脸比涂了粉还要白上几分,一看到他娘眼肿成了鸡蛋,哪怕还虚弱着,嘴上都要花花他娘两句缓和下情绪:“哎呦,娘,有些日子不见,你这看上去更年轻了。”
白晓凤又哭又笑,扬起手来想打桂哥儿,又惦记着这是自己刚死里逃生的儿子,那手又变成了疯狂抹泪:“你这个臭小子,可算醒了……”
桂哥儿身上疼得厉害,能感觉到自己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敷满了清清凉凉的药。
他动不了,虚弱的咧嘴一笑:“是啊,娘,阎王不收我,又把我放回来了。”
白晓凤眼泪落得越发厉害,她终是忍不住,哭出了声:“你还敢这么吊儿郎当的!臭小子,你知不知道这几天家里人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妹妹守了你整整三天!”
说着,白晓凤又捂住了嘴,却是怕吵醒杏杏。
杏杏熬了将近十二个时辰,是早上见桂哥儿的脉象稳妥,没有生命危险了,交代了白晓凤桂哥儿可能快要醒来的事后,这才受不住的一头扎在了罗汉塌上,接近昏迷的睡了过去。
桂哥儿见他娘憔悴的样子,又听到他娘说杏杏守了他三天,神色几变,最后想说什么,一张嘴,没想到牵动了伤口,“嘶”了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娘,我想吃点什么,好饿。”桂哥儿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嬉皮笑脸模样。
白晓凤真是又恨又气的,但还是抹着眼泪起了身,快步走向外间,去唤丫鬟。
杏杏睡之前就同白晓凤说过,桂哥儿这是度过生命危险,马上要醒了。
白晓凤有了心理预期,这会儿桂哥儿真醒了,她浑身都满是劲儿。
除了让丫鬟去厨房传膳,又派了丫鬟去各房各院通知,说是桂哥儿醒了。
这下子,呼啦啦,各房各院的喻家人都过来了。哪怕是肚子大到快生的岑月宜,都由丫鬟小心搀扶着,挺着个大肚子过来看望桂哥儿。
大家都知道桂哥儿这刚过了生死劫,这会儿还虚着,倒也没都涌进屋子,就站在外间,喜气洋洋的问着白晓凤桂哥儿的事。
杏杏这会儿也醒了过来,拿帕子蘸了温水,抹了把脸,去给桂哥儿把了把脉,确定桂哥儿的脉搏已然脱离了生命危险,这才露出个笑来。
桂哥儿瞅着杏杏的样子,叹了口气。
杏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四哥哥,我脸上有东西?”
桂哥儿叹道:“那哪是啊。就是想着,我这个不争气的,学艺不精,倒是让你们替我担心了。”
杏杏听出点味来,不过这会儿也不是问这个的时候。杏杏摇头:“四哥哥,你现在什么也别想,什么也别说,就好好休息。等你休养好了身体,再决定要不要告诉我们,你是为什么受伤的。”
杏杏抬手帮桂哥儿掖了掖被角,露出个笑来,“四哥哥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桂哥儿看着娇小的妹妹,顶着眼底那遮不住的厚实乌青,却还要这般替他操心。
桂哥儿眼神稍软,最后什么也没说,默默的“嗯”了一声。
杏杏出了桂哥儿的屋门,立即就被喻家人给团团围了起来。
白晓凤方才虽说已经说过了,但他们还是想听杏杏再说一遍。
毕竟,杏杏才是专业的!
杏杏不厌其烦,细细的给大家讲了眼下桂哥儿身体的情况,听得众人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的,都后怕极了。
杏杏最后又总结道:“……四哥哥最难过的那关已经熬过去了,接下来好好养身子就够了。我会每日早晚过来给四哥哥诊脉。要是出现了什么突发状况,直接去我院子喊我便是。”
众人也都看出了杏杏的疲惫不堪,那叫一个心疼,纷纷催她快去休息。
杏杏也不推托,她确实累极了。
再说了,都是自家亲人,也不必假客套。
杏杏摆了摆手,带着照影直接回了自己院子。
当杏杏泡在温暖的浴桶中时,她想着桂哥儿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
她早就知道,桂哥儿跟府里头其他的兄弟都不大一样。
这份不一样,是从有一日,桂哥儿悄悄救了个人开始算起的。
当时桂哥儿觉得那人有些诡异,不敢把那人带回家,只能把那人安置在山中一处隐秘山洞中,只敢告诉了杏杏。
后来,桂哥儿就开始跟着那人学东西。
再后来,桂哥儿就开始神出鬼没,整日整日的不着家。
杏杏多少能猜到,应是桂哥儿做的事情不安全,不愿意牵扯到家中,是以桂哥儿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
尤其是来了京中之后,杏杏从桂哥儿那拿到了许多堪称隐秘的情报,杏杏多少能猜到桂哥儿是在做什么。
桂哥儿大概也知道,杏杏猜到了他在做什么。
但杏杏没有跟旁人说过她的猜测。
与桂哥儿保持着一种,大家都知道彼此心里有数,但是就是不说的默契。
可饶是如此,前几日杏杏见到桂哥儿身上那些新新旧旧的伤,其实当时也是被吓到了。
她有过心理准备,但不知道是这般惨烈。
唉。
杏杏叹了口气,又往浴桶下头坐了坐。
等桂哥儿伤好了,她要好好跟他谈谈这事了。
杏杏沐浴过后,便去睡了。
她院里的丫鬟大概是得了吩咐,在杏杏休息期间,走路都是踮着脚的。
杏杏这一觉睡下去,一直昏睡到了第二日。
等第二日醒来一睁眼,杏杏只觉得自己休息得极好,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照影跟旁的丫鬟排了班,一直有人在杏杏房里守着,见杏杏醒来,值班的丫鬟赶忙问道:“郡主,老夫人嘱咐过了,小厨房上一直炖着参汤,一会儿奴婢给您端一碗过来?”
杏杏点了点头,她往窗外看了看天色:“……我四哥哥院里那边可来过消息?”
丫鬟道:“四少爷院里没来过什么消息。不过老夫人与几位夫人,大少奶奶二少奶奶,都派人来院里问过,问郡主醒了没有。几位主子的人听说郡主还没醒,让我们不要吵醒郡主,让郡主好好休息,她们改天再来看郡主。”
杏杏一边听着丫鬟的禀报,一边在丫鬟端来的黄铜盆中净了净脸,神色越发清明。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一会儿你们把参汤端上来,我喝过先去四哥哥院里看看。”
桂哥儿那边院子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不过,杏杏还是有些不大放心,想着睡到现在,再过去给桂哥儿把把脉才安心。
等杏杏收拾妥当,去桂哥儿院里时,天色才刚刚亮起来。
桂哥儿已经醒了,正看着床帏上头发呆。
见杏杏这会儿过来,桂哥儿心里清楚,杏杏这定然是从昨日一下子睡到现在,这才着急过来看看他的身体。
桂哥儿笑叹:“你怎么不多休息休息?要是你为着我的事,累坏了身子,回头我这伤好了,奶奶跟娘也得扒我一层皮。”
杏杏见桂哥儿说话,虽说气息不强,却也比昨日刚醒来时好多了,能一口气说这么长的句子。
她露出几分笑意来,伸手替桂哥儿把了把脉,满意道:“恢复的不错。”
桂哥儿“哈”了一声:“那是,你四哥哥我身强体壮,甭管多重的伤,那都不在话下。”
桂哥儿屋子里伺候的丫鬟都要翻白眼了。
杏杏笑眯眯的,让丫鬟搬了个小杌子,坐在桂哥儿床榻边上,毫不留情的戳破:“不是伤口疼得睡不着觉,所以才这会儿还醒着吗?”
桂哥儿才不会承认:“那没有,真没有。”
杏杏只笑笑,也不是非要跟桂哥儿犟。
桂哥儿倒是主动交代起来:“……说起来,我是真没想到,我还能活着。”
他当时就想着,左右要死了,死之前再看一眼家里人吧。
结果没想到,他的杏杏妹妹,那是硬生生的从阎王爷手里把他给抢了回来。
是以他醒来看到他娘那红肿的眼,还有鬓间徒生的白发时,其实是有些想哭的。
杏杏见桂哥儿这是要交代他怎么受伤的架势,“嗯嗯”两声,坐在小杌子上,把胳膊搭在榻上,托着脸看向桂哥儿,一副“你老实交代吧我听着呢”的架势。
桂哥儿还真就老实交代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有个任务,是去查一个女刺客。那女刺客吧,武功挺好的,也挺警醒的,后头发现我了,就来砍我。”
桂哥儿见杏杏脸色稍稍变了变,赶忙补充道:“……不过你四哥哥我也不是吃素的,跟她周旋了许久。我是身上挺多伤,不过她也没讨得好,我在她身上也砍了不少。”
杏杏道:“她死了吗?”
桂哥儿忍不住“咳”了一声:“你放心,她刺我这一剑差点要了我的命,我也反手给了她一暗器。我有我们杏杏这样的神医救命,她没有,估计是活不了了。”
桂哥儿一副“恩怨已了,就这么算了吧”的样子,杏杏也就没再问什么。
“那你想好怎么跟二婶婶说了吗?”杏杏又问。
这问题是问到了关键点,桂哥儿朝着杏杏嘻嘻一笑:“好妹妹,你帮四哥哥想想吧。四哥哥现在受了伤,实在没什么精力再去编个故事骗你二婶婶了。”
杏杏瞥了桂哥儿一眼:“那不行,我也不想骗二婶婶。”
更何况,杏杏跟桂哥儿都心知肚明。
从前白晓凤或者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桂哥儿在外头胡闹,整日里不着家什么的。
但眼下出了这事,怕是桂哥儿日后的自由……
有点可怜,但杏杏不打算管。
杏杏一本正经道:“总之,四哥哥你眼下最要紧的,是好好养伤。我估计你养好伤后,二婶婶还会拉你去上山还愿——你生死未卜那会儿,二婶婶把满天神佛都求遍了!”
桂哥儿想了下,叹了口气,还是屈服了:“行吧。”
杏杏这几日守着桂哥儿,聂皇后本来要传口谕让杏杏进宫,但杏杏当时实在走不开,就与来传口谕的太监道,请他帮忙问问聂皇后,若无要紧事,能不能晚几日再进宫。
当时桂哥儿生死难关还未过,杏杏是真的走不开。
聂皇后也是善解人意的很,不但允了这事,还又让太监从宫里带来了一支三百年年份的人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