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月半生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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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抑或凤仪,她们得以为所欲为,依仗的不过是父皇的宠爱。

若有一日这宠爱不在,她们再任性胡闹,也左右不了朝堂分毫。

“从前我只道荔枝长在益州,着人摘了送来便好,不是什么难事,哪知内里曲折?可父皇当是明白的,便是我胡闹,父皇倘若晓以利害,而非顺着我行事,便不会闹到如此地步。”

青罗说完,自觉有推脱之嫌,可她并不否认,她于驿卒有愧,却不甘心继续为凤仪、为父皇担此骂名。

父皇宠爱凤仪,便正大光明地宠,为何拿她作幌子?

谢治尘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公主言之有理,前人有语君明臣贤,国祚绵延。”

青罗心道何为明君,父皇是明君么?

她自小以为父皇是普天之下无所不能之人,从未想过他会有错。

谢治尘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此事想必有人从中推波助澜,公主可有怀疑?”

青罗凝目思索,半晌却是摇头,一则她不记得曾与谁结过怨,再则外人眼中,她与母妃一向受宠,难保不会招人嫉恨,到底谁人嫉恨、又嫉恨到对她下手,且此人纵然有心,也要有胆,谁又有这个胆量?一时没甚头绪。

此后数日,陆续有朝臣就驿道处置上书,有附议改为商道的,亦有坚持原用的。

皇帝终于颁旨,下令废除荔枝专道,不知是被逼无奈,还是诚心为之。

青罗亦兑现承诺,对那死去的驿卒家属重金予以抚恤。

荔枝鬼奴之说渐渐消散,长安百姓茶余饭后对寄月公主所为褒贬不一。

有说公主明事理,知错能改,极是难得,又有嘲笑前者无知的,天潢贵胄高高在上,岂会将小民生死置于眼中,盖因畏惧鬼奴索命才作此姿态。

西市一间酒馆明晃晃的大堂内,青罗背脊挺直,端正地跪坐于食案前。

堂上说书人将手中惊堂木一拍,摇头晃脑道:“驿道从此废,鬼奴不祭月!”

言毕起身,退至幕后,碧眼胡姬红裙飞旋如笼,众客拍手喝彩,高声谈笑。

青罗好奇地四下打量,这是她第一次外出,仿佛闯入了新奇的异世。

母妃从不许她踏足市井之地,每每听裴勖之说起市井趣事,她常羡慕不已。

今日中元,晨起听春杏道朝廷特许不禁夜,百姓可彻夜宴饮,放灯悼念祈福,她便动了心思,换了身男装窄袖翻领袍,由春杏、薛虎陪着,来逛西市。

祭的是亡者,热闹的却是生者。

街市游人如织,酒馆食肆张灯结彩,开门揽客,沿街摆摊的、挎篮走街串巷的小贩,尽皆卖力吆喝,杂耍艺人使出浑身解数,吐烈焰、过绳索。

天虽热,青罗仍爱热食。

她守在食摊前,见那热腾腾的锅盖一揭,霎时白雾弥漫,满屉毕罗洁白可爱,麦香肉香争相扑鼻。

她将那毕罗用荷叶包了,一面走,一面吹气,小心地咬破一口。

春杏好笑地跟着,想起公主似乎许久没这样高兴过了。

他们随着人流涌上桥,青罗驻足望着桥下,许多人正在岸旁放水灯。

绽放的粉莲浮于碎芒点点的水面,花芯烛焰在微风中轻晃。

“春杏,去买盏灯吧。”

春杏愕然,“郎君要放灯?”

“嗯。”

春杏买回灯,问:“郎君要题字么?”

青罗摇头,捧着荷灯沿阶而下,找了处人少的地方,蹲在岸旁,送灯入水。

她望着那盏不起眼的小灯越漂越远,便似看着前世的自己,一去不返,她站起身,忽地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谢治尘一身圆领白袍,正将手中的荷灯放入水中,察觉有人看他,抬起头,对上青罗,怔愣片刻才认出是她。

青罗见他身着便服,笑问:“谢郎君也来放灯?”

他父母俱亡,为何只点了一盏灯?

谢治尘颔首道:“谢某放灯悼念家母,”顿了顿,又问,“萧郎君呢?”

青罗回过头,去找她那盏灯,那灯却早已汇入灯流,无从寻觅。

“送别故友罢了。”

春杏看眼青罗,公主的朋友,她不记得有过身的。

谢治尘望着她,皓月繁星,不及他眸中半分光华。

青罗别开眼,负手于身后,登阶拾级,随口问:“郎君找到黄姑娘了么?”

咸真观被封后,黄珍儿即不知去向。

谢治尘淡淡道:“不曾。”

青罗从他话中听出几分郁气,侧目看他一眼,一时不知他是真没找到黄珍儿,抑或人已找到,只是不愿与她说。

桥下临河街面设了香案蒲团,案上秉烛烧香,供花奉果,寺僧盘膝而坐,手持念珠,闭目诵经,沙弥将备好的果子往下一撒,孩童一哄而上,争着捡拾。

有个梳角髻的男童,脚有些跛,走得慢,等他上前,果子早已抢完了,脸上便有些失落,羡慕地望着旁的孩子。

青罗脚边恰好落了一颗,捡起给他。

那孩子年纪尚小,倒已知礼,当即有模有样朝青罗一拜,“谢谢哥哥。”

青罗笑着走回谢治尘身边,所过之处,皆是灯花火树,人语唧唧。

深巷中隐约传出木鱼铃杵、僧人诵念之声,大约是附近佛寺在放焰口,做法事,陆续有些敬香祈福的信众走出巷口。

谢治尘安静地伴在身侧,忽地止步,望向青罗身后。

青罗顺着他的目光转过身,见两队黑甲羽林卫披甲执锐,脚步踏踏,迎面而来。

今夜两市人口稠密,朝廷大约抽调了羽林卫,加强防卫吧。

她没大在意,谢治尘却疾步朝她行来,牵了她的手便走。

青罗随他紧走几步,便听身后掀翻了油锅似的,哭闹喊叫起来。

青罗回头,顷刻间,街面已然一片狼藉,羽林卫抽刀砍翻香案,躯赶僧侣,先前分撒果子的沙弥俯身去捡滚落的铜钵,竟被一刀毙命。

啼哭的孩童回避不及,为那回势的刀刃砍中脖颈,连声惨叫也未发出,登时倒地不动。

青罗浑身僵硬,便似被夺走了呼吸,拼命喘息,却吸不进一口气。

那孩子片刻前还向她行礼道谢。

谢治尘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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