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抚衙门消灭了闹事的乱民,马上就通过工会雇佣了一批力工,过来收拾大街上的尸体。
很多工人本来觉得,这是个挺简单的活儿,但是到了现场才觉得难受。
现场的尸体是一堆,真的是乱七八糟的一大堆,大部分尸体都不怎么完整。
子弹打中身体的,会在北面留下一个碗大的坑,内脏和碎肉会掉出来。
打中了四肢的,更是可能直接打断,让胳膊和小腿直接掉下来。
打扫战场的力工们,需要用手把很多残肢碎肉捡起来。
普通工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很多工人干着干着就吐出来了。
“这怎么回事,怎么会打成这样的?”
“太恶心了,衙门的火枪也太厉害了吧,把这些人都打烂了。”
“我们当初……吴王——太子殿下当初为什么不打我们?这种枪对着城墙上打,任何挡不住吧……”
“应该是因为当时圣上在城内在。”
力工们念念叨叨,一边吐一边把地上的尸体捡起来,堆在驴车的车厢里面拉走,拉到城外的乱葬岗埋掉。
沿途的街道两侧,有些人收到消息,从窗户里面往外看,看的也是胆战心惊。
有人努力的保持镇定,但是双手双脚却不受尅死的颤抖。
“全死了……一个都没有跑掉,尸体都打烂了……”
“吴国的武器枪械实在太恐怖了,这就是他们能够一鼓作气完成北伐的原因吧?”
“这根本没法打啊,用人去冲衙门根本没有用,再加上几千几万人也没用……”
“所以说,你为什么认为,吴王与暴动的工人妥协,诏安他们,不是想趁父兄在城内,故意刷个孝悌无双的好名声。
“而是因为吴王软弱可欺,吴王故意鼓励你们也去暴动,好方便给你们发官职呢?
“以至于你们以为,可以效仿当时的情况,把你们的护卫安插进那个工会去当官?好方便给你们传递消息?”
“你们凭什么认为,上次吴王诏安了暴动的工人,下一次就一定还会诏安?”
“上次吴王能为自己搏个孝悌之名,这次吴王诏安你们的家奴能得到什么?”
“上次他只要在城内开枪,你们就可以借机说他不顾父兄安危,你们就可以说他要趁乱弑父杀兄,现在他还有什么顾虑?”
“现在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们不也是根本没有办法了,才会死马当活马医吗?你们说现在应该怎么办吧?”
“怎么办?没法办,等死吧。”
“圣上和现在的太子殿下,显然都认为,应天府发生了工人暴动,那应天府的所有人都有错。”
“所以现在直接搬出应天府,然后好整体的惩治我们,惩治应天府的所有人。”
“停掉所部朝廷订单,让我们全部破产,要让工人全部失业。”
“你们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认命投降,直接卖掉资产搬走,要么真的造反搏一搏。”
应天府的商人们,原本还是有人考虑过“搏一搏”的策略的,其实这次冲击巡抚衙门就是典型的“搏一搏”。
但是见识了吴国主力师的武器威力,见识了吴王-太子殿下的果断之后,就没有人敢想了。
所以在当天下午,在应天府各种公开和不公开的交易市场上,大量的工厂和商行的东家们开始出售自己的股权。
一个公司的股票市值,并不等于这个公司的资产价值,而是市场对公司盈利能力的期待,或者说信心。
当市场信心降低的时候,公司的股价也会随之降低。
由于去年的工人暴动,由于没有新的足够的订单,应天府的市场信心已经在降低了。
咸宁四十三年开年之后,应天府的股票市场价格也在持续走低。
但至少还没有崩溃,市场还怀有最后一丝期待。
冲击巡抚衙门行动被镇压后,市场信心终于彻底的崩溃了。
当天下午,还有很多股东没有完全放弃信心,仍然期待能够按照正常的市场价格出售。
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有人已经只求卖,而不求价格了。
第二天,咸宁四十三年二月三日,各行各业的股票价格一跌到底。
但是没有人买,所有人都在抛。
市场都已经知道,皇帝和太子要惩罚应天府,自然没有人敢来接盘。
很多工厂和商行都是有债务的,还有大量的原料和产品没有卖出去,如果一直没有订单会持续亏钱。
与此同时,大量的工厂和商行正式停业。
原本假装停业,看市场方向的东家们,也放弃了任何期待,开始遣散工人。
工人们也绝望了,他们开始真的相信,是因为最低工钱的限制,让工厂倒闭,让他们也跟着失业的。
曾经参与暴动的那些工人们,现在也有很多人开始懊恼和后悔了。
整个应天府上下哀鸿遍野。
普通工人只想活着,希望衙门能和救灾的时候一样,开设粥棚。
但他们很快就发现朝廷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二月四日,巡抚衙门和总督衙门合作,启用了应天府城内外原来的粥棚。
但不是施粥用的,而是招工用的。
一个朝廷直营的南方投资公司,招募河工开挖洪泽湖、淮河入海通道,开挖淮北灌溉水渠,修缮黄河大堤。
月薪三个吴王金票或者五个银元,管吃。
这说明朝廷根本就不准备救市,甚至也已经不准备直接救灾了。
只是提供往常不好招人的活儿,随时都可以干的活儿,以工代赈的养着失业工人。
这些消息传开之后,应天府股市的期待被彻底击穿,很多股票的价格已经跌到了聊胜于无的程度。
现在只需要几百甚至几十银元,就能直接买下一个大工厂,但是却没有人敢接盘,手上没有大订单,接盘等于死。
很多人意识到,工厂和商行倒闭,钱庄可能会收不回贷款,钱庄也可能会跟着倒闭。
以至于很多人同时去钱庄提取存款,形成了挤兑。
本来能够坚持的钱庄,反而因为没有足够的快速周转资金,反应不过来而加速倒闭。
钱庄、工厂、商行形成了踩踏式的倒闭潮。
应天府是江南地区的商业中心,也是整个大明的商业中心,应天府的股市崩盘会带动周边地区的市场。
应天府对朝廷订单的依赖最强,但周边的其他地区同样不弱,只是稍微好一点点而已。
所以在接下来的几天,苏州府、松江府、扬州府的市场也迅速崩溃。
大量工厂、商行成批倒闭,数不清的工人同时失业。
越是依赖朝廷订单的大型工厂和商行,越是损失巨大,倒闭的越是彻底。
反倒是原本处于底层小型工厂和商行,依赖本地市场的工厂和商行,现在还能勉强维持经营。
江南地区的工商业市场,本来就已经站在经济危机的门槛上。
大量的工人只有工作,几乎没有盈余工钱可以消费,大量的工厂依赖朝廷订单,强行维持着高速运转。
大量的原材料和产生品堆积在工厂的仓库里面,等着朝廷将它们带走用于建设。
现在朝廷的大订单突然断绝,经济危机就直接爆发了。
冲击南直隶巡抚衙门的事情,相当于经济危机的导火索把危机引爆了。
在这之后,各地陆续发生了一些规模不同的暴乱。
即将破产的商人,本能的做了最后的垂死挣扎,收买失业工人和地痞流氓,收买地方驻军的军官,发动各种形式的暴乱。
幻想着自己的对抗,能够换来朝廷的妥协。
但是他们等来的只有镇压。
吴国主力师和在北方训练的辅助师,在年后开始陆续南下,迅速剿灭各地的暴乱。
所有参与的军官和商人,被当即枭首示众,所有参与的士兵和工人,也被拉去当苦力河工,而且没有工钱。
正常失业的工人,只要愿意工作的,都可以去南方投资公司干活,在各地修建水库、水渠。
这是最为简单的劳动,不需要额外的特殊工具,用铁铲和手推车就能干。
如果算收入的话,相比以前不但不低,反而还增加了一截。
朝廷真的在执行五个银元的最低工钱。
这种以工代赈的出路,避免了工人自发的大规模聚集,避免了正常工人的大规模叛乱。
而商人的垂死挣扎,很难形成足够的规模。
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现在认命还能继续活着,不老实的结果就是死。
“应天府的民变激怒了圣上和太子,也让他们意识到商人的力量增长过快,需要予以遏制了……”
大部分人分析来,分析去,都只能得到这样的结果。
危机的范围不断地扩大,很快就超过了南直隶的范围,扩散到了浙江、江西等地区。
杭州的商人似乎无法接受现实。
杭州府一大群商人反反复复的开会,觉得自己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咱们浙江其实也可以算是吴王……太子殿下的封地啊。”
“咱们浙江的商税,一直在支援澳洲建设啊,咱们生产的东西也一直供应澳洲……”
“关键是,应天府的刁民暴乱,与我们杭州百姓何干?”
“直隶的事情也不应该影响到我们浙江啊!”
“咱们得去京师请愿,请圣上和太子救救我们浙江工商行业全体……”
经过几天的抱怨之后,浙江商会会长陈伟志作为代表,乘船北上去顺天府求见皇太子。
福建的闽国公郑海康,看着各方面的报纸和情报,忍不住自言自语的感慨:
“吴王殿下的削藩……这样对民间的大工厂和商行出手,其实也算是某种形式的削藩?
“这要是完全办成了,吴王殿下的权威会达到一种什么样的程度啊?
“全天下的人力、资源、工厂、财富全都集于一身……”
闽国公觉得,如果所有的藩镇和商人联合起来,也许有机会与中央朝廷扳一扳手腕。
但是闽国公摸了摸儿子给自己的吴国枪械,最终还是安耐住了做任何操作的想法。
“也许有一点点机会,成功了能保住封地,还能得到一些商人的支持。
“但是失败了的话,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能抓住机会,让儿子在吴王殿下帐下当一员大将,而不是直接被削藩,我应该知足了。
“还是坐观潮起潮落吧……”
时间来到五月份的时候,经济危机的范围扩展到了广州府,危机的规模基本到达了极限。
广州府本来就是地方性质的产业较多,商品主要是供应南洋地区的民间市场。
南洋地区更是以农业为主,已经基本不受工商业危机影响了。
不过在第二次工业革命之前,这种规模的经济危机,已经可以算是非常庞大了。
如果没有外力干涉,大明核心区的工商业,会以半死不活的状态存在很久,形成类似大萧条的状态。
不幸而又幸运的是,这次的危机就是有人主动引爆的,所以也会有人主动托底。
咸宁四十三年六月初,南方投资公司终于出手抄底了。
从应天府开始,以真正的绝对地板价,收购本土主要的大型工厂和商行的股权。
所有被收购来的工厂、商行,都能立刻得到北方建设的订单,同时也会执行三金票或者五银元的最低工钱。
南方投资公司的出手,让市场看到了希望和信心,于是股票市场出现了一丝起色。
但是这种起色像是回光返照,很快就再次落下去了。
只有南方投资公司能收购倒闭的工厂,收购之后还能通过通过官方订单救活工厂。
民间商人如果想要插手,买下那些积累了大量欠款,堆积了大量原料和商品的工厂,会彻底亏光最后一丝资本。
随着南方投资公司控制的工厂和商行连续发工钱,工人手中有了一些积蓄,开始采购私人的生活物资。
民间小工厂和商行的状态才真正开始恢复,整个市场也才真正开始缓慢的回暖。
已经没多少家产的曾经的东家们,听着曾经的同行和合作伙伴的消息,终于明白了朝廷到底干了什么。
“太狠了,朝廷真的太狠了,这是朝廷坐庄全盘通吃,一点活路都不给民间啊。”
“我现在也终于明白,前人所说的与民争利是什么了。”
“以前那算什么,现在这才是真正的与民争利,只剩下一点点残渣留给民间……”
“吴王……现在这位太子真的是太厉害了,原来我们这些年的投资和经营,都是在为这位在世鲁班做嫁衣。”
“我们以前怎么会相信他——相信他是活圣人?”
“确实是活圣人,在商业上也是……”
“自从这位太子回到本土以来,天下这两年确实风调雨顺了。”
“朝廷现在开始给所有工人至少五个银元的工钱,对于工人而言也确实是活圣人。”
今天上午状态基本恢复了,但是一吹凉风就肚子疼,就想要拉肚子,但是还想吃西瓜,冰箱还有一个十斤左右的西瓜没吃,可是怕肚子疼,空调也只敢开三十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