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剧烈地跳动,牵动着张川眼前的世界。
从那个死胡同赶到建邺城XC区,约莫一里的路程,一回生二回熟,经历过前两次莫名的心悸之后,张川这次显得坦然的多了。
沈树跑出胡同口后,回过头来,才发现张川还站在原地发呆。
“三哥,你干嘛呢,就算这回票多,你也不能站在等中奖啊,麻溜的,跟我去排队取号吧!”
“没什么,只是我还没看过这梨园戏班子的戏,不知道要多长时间,到时候会不会太晚回不了……”
“嗨嗨嗨,要我说啊,咱还不一定能当选幸运观众呢,梨园那帮新戏班子,可是给钱都不赏脸的角儿,想看戏就得排队买票,不过我之前倒是中过两回,只花了几十文钱,就看了一个时辰戏,确实划算,你是不知道,我见过那当红女花旦两次,一次小家碧玉的装扮,一次是妇人打扮,简直判若两人,绝对称得上是建邺第一没人,很多建邺的财主豪绅打她的注意,全都被拒之门外了……”
沈树说着说着,张川走出了胡同后,竟然往反方向跑了。
“唉,三哥,你干嘛呢,咱不是要往西边走吗,你往回跑干什么。”
“行了,别叫我三哥了,听着怪别扭的。”张川摆摆手道:“以后叫我川子吧,‘三’横过来,就是山川的‘川’。”
“哟,三哥能耐了啊,居然自己起名儿了,要不我喊你张十三吧?”
“张十三?这名我怕你在街上一喊,十几个人回头看你。”张川笑了笑,看向沈树的腰间:“沈树啊,你今天出门带够钱了吗?”
沈树反倒是拍着胸脯豪横道:“必须的,我跟我爹说我去怀仁堂抓药,他给了一袋的银子。”
“嘘,小声点,这大街上的人多眼杂,咱不要炫富露财。”
沈树双手背后,昂首挺胸地往前走着,“三……川子,我觉着你变了,变得健忘了,这建邺城里大大小小的街坊,见着我还能不知道我是沈家的?”
“那倒也是,走,咱先回怀仁堂买药去。”
张川又领着沈树回到了怀仁堂。
“陈平安,你们店里的三级药还有多少存货?”张川对着陈长寿的徒弟陈平安说道。
“你问这个干嘛?”胖乎乎的陈平安和沈树有的一拼,正趴在柜台上打瞌睡。
此刻陈长寿正在后院的炼丹房里帮孙大炼制小还丹,而这个时候一般就是陈平安坐馆,在前堂负责看病抓药,陈平安这小子比张川还惨,三岁丧父,五岁丧母,六岁进了烧瓷的窑子,八岁的时候烧瓷的窑子经营不善就垮了,后来跟着陈长寿当学徒偿还当年医治父母所花的医药费,可实际上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好心的陈长寿在收留他。
如今陈平安已经十四岁了,拜师进入怀仁堂的时候又黑又瘦又矮,现在又白又胖又高,再过两年就要和建邺城里锻造坊老板的闺女秀秀成亲了。
这六年,陈平安不仅是身体上得到了改善,其医术上的造诣也进步神速,而且在老药师地带领下,一步步稳扎稳打,成了建邺城的二号医师,以前经常采买小张三抓的大海龟入药,所以陈平安和张川以及沈树,也算是旧相识。
“师傅的存货不多了,前两天用了不少,现在还剩下不到五个,小还丹、红雪散、十香返生丸、金香玉、五龙丹各一颗,不过都留着到时候救急用的。”陈平安懒洋洋地摆了摆衣袖,即便不翻柜子和记录本,也能将所剩的三级药娓娓道来。
乾唐朝的药物有着分类等级和标准的,寻常疾病常用的药草,一般一两株就能单独入药的算是一级药物,不受当地衙门相关部门的管控,而成材年份长、种植不易属于炼制特殊丹药的那些药草,则被分为二级药物,至于由二级药物炼制而成的特殊丹药,每一颗都必须要登记在册,正规的药馆和乡下的赤脚医生,都必须注明来龙去脉,以备官府到时候追踪查案。
虽然这些分类标准比较笼统,但这三级药物的种类就比较稀少,所以也相对好记。
陈平安问张川这句话的意思,也就是常规的询问使用用途,要是换作其他不相识的人,还得到就近的城卫军站点画像签字留名。
张川深吸一口气,坦然说道:“实不相瞒,等下我们要去搞事情,如果没有三级药兜底,心里没有底气,说吧,你自己还有多少存货。”
陈平安一脸茫然道:“什么存货?”
“还跟我装蒜是不,我又不是没见到,上次城南的不良人跟城东的不良人火拼,两边都有人负伤,有些还奄奄一息,当时他们找上门来,问你要三级药,威胁你说要是不给的话,就把秀秀家的铁铺给铲平了……”
陈平安跳起来,肚子顶在柜台上想要捂住张川的嘴,“行了行了。闭嘴,声音小点,要是让我师傅知道我给那群不良人提供三药,师傅他老人家又要臭骂我一顿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师傅他老人家上了岁数,这心情波动不能太大……”
“说吧,还有多少存货,建邺城最年轻的药师。”
“哪有什么存货啊,咱的水平赶师傅他老人家差远了,都不配上柜的,话说你们准备搞什么事情,打架械斗还是……”
“想什么呢,我与沈树皆是纯良之辈,也不怕吓着你,我和沈树此番要去除妖。”张川悄声说道。
沈树和陈平安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张川继续严肃道:“真的,建邺城最近不是戒严七天吗?我怀疑就和妖怪有关。”
沈树先开口道:“川子,原来你也知道这事儿啊!不过我听说这七天里建邺城卫军并没有发现什么妖怪作乱啊,明明一片祥和嘛,再说,就算是除妖,也轮不着你啊。”
“不是我,是我俩。”张川纠正道。
陈平安一开始还以为沈树开口会嘲笑张川一番,没想到沈树居然和张川一样仿佛脑子有病似的胡言乱语,陈平安也暗暗无奈,治疗脑疾一类的知识和手段,陈长寿没教过他啊。
“啪!平安,是兄弟,就把你存的药拿出来吧!”沈树一把掏出钱袋放在柜台上兴奋道。
沈树以为张川说的除妖是棒打妖精,十五岁了,按照乾塘律令,应该不算犯事吧?
可沈树哪里知道,张川并非是带他去插花弄玉,而是去蹭经验,张川总结了一下,按照前两次遇到妖怪的经验来看,建邺城附近但凡有妖怪,不管是城卫军还是镇妖司都能及时赶到然后除灭,并且每一次妖怪被诛灭后,自己就能在梦中神秘的道馆里学得新知识新法术,其他没有异常的日子里,只能反复练习已有的术法。
这一回他想试一试是否如自己所想,并且绝不参与到战斗当中,最多在一旁精神支持。
陈平安一手收钱,一手交货,从柜台下方的小柜里掏出一个大牛皮纸包裹,剥开纸皮后里面有好几个小木箱,没一个木箱里都放着不同的丹药,那是他所有的存货。
张川用牛皮纸将这些丹药包好以后,交到沈树手上,“收好,以备不时之需。”
然后这回换成张川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梨园抽奖买戏票了,即便是没有买到戏票,他也会贴着戏台后院的围墙等好戏上演。
张川和沈树离开后,陈平安正收拾着木箱子,
“哎,这俩人,都十多岁到了成婚的年纪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得玩闹呢,这少说也得半斤银子了吧,改天去珍宝阁给秀秀买点灵饰之类的送她,她一定喜欢,嘿嘿嘿。”
忽然,有一个陌生女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并且明知故问道:“有人在吗?”
“看病还是抓药?”陈平安头也不抬地回问。
“买药,三级药。”
听到又是一个要买三级药的,陈平安连忙抬起头来观察来者,只见对方举起一枚铜牌说道:“东海郡镇妖司二司司命,南宫千树。”
“吧嗒,”陈平安手里的箱子掉落在地,这还查什么身份啊,到时候月底官府来查,就直接报她名号得了,谁敢多问?
陈平安养气功夫极好,立刻平复了心情,行礼后,淡然说道:“见过南宫大人,小店目前只剩下五枚三级药,分别是小还丹一枚,十香返生丸一枚……”
“你手里的盒子是用来装三药的?刚才有人来买过三药了,要不然怎么会只剩这么一点,罢了,你且将那五枚丹药都拿出来吧,我全都要了。”南宫千树将身上携带的面值最低的一片金叶子放到柜台上。
陈平安站在凳子上,分别取出药柜最上方的一排当中的五格里的三药,将其交给南宫千树。
“咦?没想到建邺城还有能炼制中品三级药的药师,都是你练的?”南宫千树收到三药后,简单查看了一番是否保存完好。
“南宫大人您说笑了,咱哪有这种火候啊,还差得远呢,这都是我师傅陈医师练就的为数不多的中品三级药。”
南宫千树点点头,手往柜台上一挥,那些装有丹药的小匣子全都收进了乾坤储物袋中,然后径直离开了。
她今天忽然想起,将三药全都给了张川那小子后,自己要是遇到什么急事倒没什么,如果身边实力不如自己的遭重了的话,这些丹药或许还能派上用场。
因为今天,她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明明已经过了当初百晓生留言的七天时效,这妖怪莫非知道趋利避害,专挑她们镇妖司的人准备离开的时候作案?
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居然有人先一步来采买了一批三药,建邺城莫非还有其他修士居住?
陈平安站在怀仁堂的门口,望着那女侠打扮的镇妖司的司命的背影消失后,心里头颇不平静,还好刚才她没有追问是谁买了三药,买了什么三药,要不然还未取得三药制造售卖许可的他被发现私自出售三药的话,指不定要被抓去衙门住上几天,还得交罚款和保证金,那可太丢面了。
“镇妖司的人居然还来我们怀仁堂买药,莫非真有什么大动作?不过,这张三和沈树是怎么知道建邺城有妖怪的呢?瞧他们俩那意思,居然真还敢往妖怪口上撞,这不是自寻死路吗!不行,我的去报官,免得他们真的遇到危险了。”
陈平安二话不说直接关上怀仁堂的大门,急匆匆地往建邺衙门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