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6章

吕玉说话时,余光一直扫向徐大人。

在整个朝堂之上,徐家是世家中为官人数最多的,也是姻亲最多的。

徐家野心可见一斑。

吕玉知道,像是徐家这样的大家族,这些举措并不能使他们伤筋动骨,唯一能让他们感到威胁的,就只有削减庇荫入仕的名额了。

不过,谢宴显然不愿意在这时多生事端,他想要的,始终是调整氏族录。

想到这,吕玉无不遗憾地看了眼徐大人。

可惜了。

若是能在这时将削减庇荫入仕的名额落实,那对这些世家而言,便是一次极为沉重的打击。

吕玉的眼神十分直白,徐大人自然察觉到了。

然而徐大人将心思藏得极好,即便看出了吕玉的意图,他也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还能十分有风度地冲着吕玉微微一笑。

见状,吕玉轻哼了一声:装什么呢?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装到几时。

吕玉毫不掩饰自己对徐大人的敌意,徐大人仍然淡然处之,若非吕玉看见了他眼中一晃而过的忧虑神情,说不准也要被他平静的表象给欺瞒过去。

朝会散去,好几个大臣被禁军搀扶着离开。

不少人在看到他们气若游丝的模样时,生出了兔死狐悲的悲哀。

他们难道真要被当做弃子?

众人眼神各异,不少人已经集中到了徐大人身边。

徐大人。刑部侍郎叶侍郎深深地朝着徐大人作了一揖,眼中满是忧愁,这般情境之下,徐大人当真没有一点应对之策吗?

闻言,徐大人叹了口气:若是真有法子,我早就提出来了,可现在看来……殿下是铁了心要削减我们世家的势力。

叶侍郎愤愤不平道:我们满朝的世家算在一块,能有裴家的势力大吗?裴家兵权在手,足足有几十万大军!殿下为何不削减他们的势力?莫非是因为未来的太子妃?

此话一出,周遭的人也纷纷不满地议论了起来。

谢宴的心太偏了,饶是他们想要视而不见,也不得不因为谢宴之举而感到愤慨。

裴家势力之大,是废帝都处心积虑要除掉的存在,然而谢宴却视而不见。

想到此处,众大臣的脸色便十分难看。

然而众人议论时,徐大人一声都不敢吭。

他看着这些义愤填膺的大臣,突然明白了谢宴为何要旨意削弱世家势力。

徐大人并非庇荫入仕,而是正正经经考来的官位,然而在场的这些大臣,基本都是读书不行,靠着庇荫得来了一官半职,这些人心中没有丘壑,只知道维系自己面前那一亩三分地的利益。

他们不知道谢宴重视裴家的缘由,却纷纷指责谢宴偏心裴家。

若是朝廷中再多一些这样的大臣,那楚国当真是离灭亡不远了。

思及此处,徐大人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大家还在议论中,便看到了他此刻的脸色。

徐大人,你这是怎么了?莫非是身子不适?

徐大人推开了上前来查看的叶侍郎,脸色苍白地笑了笑:许是有些劳累,回去歇息一会儿便好了。

说罢,他就要往前走。

而就在这时,吕玉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太极殿。

众大臣瞧见吕玉脸上的意气风发后,一个个眼神复杂,或是羡慕、或是嫉妒、或是厌恶。.

尤其是叶侍郎,他跟吕玉差不多年纪,但他能坐上刑部侍郎的位置,还是靠着废帝死后被清算了一大批人,因此他才能一跃而上坐上侍郎的位置。

但吕玉一出

现,就是正经的大理寺少卿。

明眼人都看得出吕玉深受谢宴重视,莫说是今后的大理寺卿,恐怕尚书他也能坐上。

叶侍郎心中怀着嫉妒,一见吕玉便忍不住说道:吕大人,不知殿下今日的话是何用意?你是殿下最宠信之人,想必最能知晓殿下说此话的用意。

顷刻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吕玉身上。

就连想要离开的徐大人,也停下了脚步。

吕玉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不慌不忙,声音也是慢悠悠的:其实这话很好理解,诸位都是世家出身,最是知晓自己今日所得的一切,是通过何种途径获得的。

朝中事务繁重,若是靠着你们,恐怕不能完全解决。吕玉直白道,你们没有为官之前,是纨绔子弟,为官后,也只懂得纵情享乐。

若是楚国今后都是你们这群人为官,那楚国的下场……只会跟匈奴一样。吕玉见大家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他神情依旧不变,仍是笑嘻嘻的说道,前朝怎么没的,你们知道吗?

就是因为朝廷中的蛀虫太多了。吕玉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就算是再枝繁叶茂的大树,也迟早会被蛀虫掏空。

你!叶侍郎涨红了一张脸,他觉得吕玉每一句话都是在针对自己。

然而对上他愤恨的眼神时,吕玉却连忙摆了摆手:我可什么都没说!叶大人,你可别误会了!

我没有说你。吕玉笑着解释,我说的是你们这些靠着庇荫入仕的所有人。

叶侍郎死死地盯着吕玉,还没开口,便被吕玉打断了:若是有真本事,又怎会需要庇荫入仕呢?你们瞧瞧徐大人,他靠着自己的本领考上的进士,根本不担心殿下所说的话。

再瞧瞧你们,家中藏书万卷,却考不过贫寒出身的书生。吕玉啧啧感慨道,我若是你们,早就羞得辞官了。

话说到这,吕玉赶紧跑了。

若是再说下去,叶侍郎与其他的大臣必定会合起伙来揍他一顿。

官员当朝打架的事在楚国可不少见,纵然吕玉认为自己一身功夫,但毕竟是双拳难敌四手,他可不能让自己身处险境之中。

众人盯着吕玉的眼神很是愤恨,然而吕玉走得极快,一转眼的功夫,就离他们足足有十几丈了。

见此情景,叶侍郎狠狠地磨了磨牙跟:有的是他哭着求我的时候!不过是一个寒门出身的……

叶大人,慎言。

徐大人在此时开口,警告地看了眼叶侍郎。

叶侍郎见状,愤愤的闭上了嘴,但他眼中的怨恨极为明显。

徐大人见状,心中叹息一声。

的确,靠着祖上庇荫入仕的官员,远远比不上吕玉这样寒门出身的官员。

怀揣着忧虑,徐大人走出了皇城。

在外面的巷子里,黄尚书摸着胡须,脸上写满了忧虑。

老徐!黄尚书见到徐大人,眼前便是一亮,不停地朝着徐大人挥手。

见状,徐大人加快了脚步。

他走进小巷,赶紧示意车夫将马车赶了进来,避免被其他大臣瞧见。

黄尚书见他如此警惕,忍不住笑了出声:我可从没见你这样警惕过。

闻言,徐大人深深地叹了口气:现如今朝中的局势太复杂了,我心有不安。

还是为了殿下说的那两句话?黄尚书见他眼底的忧虑,便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又是何苦呢?

儿孙自有儿孙福。黄尚书道,就算殿下朕铁了心要这么做,对咱们来说也没太大影响。

你家学风颇浓,大儿子早早地就入了白鹿书院,备受先生夸赞。黄尚书安抚道,纵然不能庇荫入仕,也能靠自己考取功名。

可我们徐家,不止承宇一个孩子。

徐大人说到这,便深深地叹了口气。

若是徐家只有承宇一人,他又何必担心庇荫入仕的名额会减少?然而徐家算上旁支足足有上千号人,并非人人都是如承宇一样上进,也并非……

黄尚书瞥见他为难的神情,冷不丁的说了一句话:我虽不赞同殿下大刀阔斧的改革,但殿下的那句话,我十分赞同。

若是让一些头脑空空只懂得贪图享乐的人入朝为官,那我们楚国危也!

你为官这么多年,难道不是深受其害吗?

闻言后,徐大人苦笑了一声:在其位谋其政,我是徐家家主,自然要替整个家族考量。

殿下意已决,谁都干涉不了他的决定。黄尚书无奈摇头,你还能有什么好法子能劝回殿下不成?

他们都知道,对明家与曾家的处置,是谢宴有意为之,他这是在杀鸡儆猴,警醒他们其他世家。

徐大人皱着眉,但在片刻后,他眼中的愁绪突然消散了。

他眼中带着笑,一字一句道:其实有一人,或许可以说动殿下。

黄尚书皱着眉,在瞧见徐大人眼底的笑意后,心中咯噔了一声:你该不会是要去找长宁郡主吧?

见徐大人微微颔首,黄尚书急得猛拍大腿:你疯了?你难道不知殿下对长宁郡主看得极重?你若是惹怒了殿下,兴许还能活命,可你若是惹怒了她,无论是殿下还是裴家,都不会放过你的!

黄尚书神情激动,他只以为徐大人要以身涉险。

别着急。徐大人摇了摇头,安抚地拍了拍黄尚书的肩膀,我只是想要借斐瑶的名义,请郡主到家中做客。

若是能说服郡主,再由郡主去说服殿下,想必这件事就能顺利许多了。

听着他的话,黄尚书的情绪勉强平静下来。

黄尚书点了点头:你这话有些道理,的确可以另辟蹊径,从郡主那入手。

但郡主……黄尚书的眼神有些许复杂,或许并非你所想的那么容易糊弄。

老黄,我可从没说过我要糊弄郡主。徐大人神情严肃,很是严肃,我知道郡主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

如果顾宁真如她在外面的名声一样愚蠢,又怎会让谢宴对她痴迷不已?又怎会陪着谢宴从匈奴平安回来?

徐家也有人在军中,通过蛛丝马迹,推断出了不少事,譬如在匈奴王城时,是顾宁出力最多。

又譬如是顾宁发觉了雷家的异样,拯救了数万将士的性命。

这样一个奇女子,绝非是三两句话便能糊弄过去的。

见徐大人神情严肃,黄尚书这才松了口气。

你能明白最好。黄尚书点点头,又提醒道,我与郡主打过几次交道,你若是真想让郡主帮忙,最好还是坦诚一些,将自己的目的说出来。

不然的话……黄尚书意味深长地提醒了一句,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徐大人郑重点头:这是自然,我只要能见到郡主,必定会将心中忧虑一五一十地全盘托出,绝不隐瞒。

黄尚书赞赏道:老徐,你不必担心,郡主她们都是聪明人,一定知道你与其他那些世家不一样。

徐大人苦笑:希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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