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阳紧捏着手,埋怨道:“母亲怎能同你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说这些事!”
她一张温婉的脸上,浮现出十分突兀的怒气。
顾宁缩了缩脖子,毅然将锅扔给了大长公主:“祖母之前还说过,若我被这桩婚事连累,大不了让我在家招婿!”
闻言,裴安阳睁大了双眼。
正当她要反驳这话时,眼前却划过了刚才惊鸿一瞥的那张脸。
在诡异地沉默后,裴安阳故作平静:“若是如此,谢宴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这回轮到顾宁惊讶了。
她仔细地将裴安阳打量一遍,凑近了几步,小声问询:“母亲,您改主意了?”
“端王乃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你与他的婚事,若处理不好,极有可能毁了你的名声,谢宴是你舅舅捡回来养大的,你舅舅对他有救命之恩,这些年来,我也没少从你舅舅口中听到他的名字。”
“谢宴无论是样貌还是能力,都算得上佼佼者,只是他的身份差了些。”
“不过这样也好,他人品乃是你舅舅都信得过的,身份低些,再加上我们对他的救命之恩,若是招他为婿,倒是能让你过得更自在。”
裴安阳一连串的话说出来,顾宁的神情一变再变。
谁能想到,看上去最温婉贤淑的裴安阳,竟能另辟蹊径,想到这一茬。
而被裴安阳这一说,她都快心动了!
——如果谢宴不是大反派的话。
这样的大反派,向来都是断绝情爱的,若非是为了气运值,她绝不会与谢宴接触。
“宁儿,你的意思呢?”裴安阳望向顾宁。
顾宁讪讪一笑,却不敢将心底那点想法说出,只敷衍道:“母亲说得对。”
“话虽如此,但你也不能肆意妄为。”裴安阳告诫道,“现在的你,还是端王的未婚妻,你与谢宴的事若败露,那你将来的日子……可不好过。”
顾宁飞快地点了点头,为了阻止裴安阳继续往下说,她挽着裴安阳的手臂,走到了院子里。
“母亲,我听管事说,院子里又多了不少花草,咱们不如一道去赏花?”
“好。”
裴安阳还从未享受过这样的待遇,脸上的笑又多了几分。
可就在此时,春玉快步走了进来。
她刚张嘴,却在看到裴安阳时又紧紧闭上。
裴安阳人虽单纯,但眼神却敏锐得紧,她狐疑地看着春玉:“可是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
春玉面露难色:“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
“就是顾大人来了。”
闻言,裴安阳的脸上露出了小女儿般的情怯。
她的眼中明亮极了:“宁儿,你父亲定是来接我们的!你好些日子没回去,他定是想你了。”
“那可说不定。”顾宁慢悠悠地说道。
见裴安阳面露不解,她又语音清晰地补充了一句:“他一贯不喜欢我,又怎会因为多日不见特意来接我?只怕接我为假,想要让我原谅顾清秋是真。”
“你……”裴安阳不悦极了,“你怎能这样说自己的父亲?他最是疼爱你,平日里你犯下的过错,他从未与你计较。”
顾宁慢条斯理地把玩着鬓角的一缕发丝,语气幽幽:“母亲,正是这样才奇怪啊!”
“外祖母替我寻来的名师,我使性子不愿去学,他当即就将顾清秋送了去,我不愿参加的宴会,他当即就让顾清秋去。”
“你瞧其他女娘,哪位没有使过小性子?哪次不是父母千劝万劝地,可怎么到了我这,一使性子,所有本该属于我的东西都归了顾清秋?”
“更为奇怪的是,不过是使了一次性子,从此以后,外祖母送来的名师就全都送去了顾清秋那,所有宴会的帖子一送来,就都是顾清秋去参加,竟然连知会我一声都没有。”
“从此以后,我顾宁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废物,她顾清秋就成了京中闻名的才女。”顾宁偏头看向裴安阳,“母亲,您说,究竟谁才是他的女儿?”
裴安阳怔在原地,她极力消化着顾宁所说的这些话。
可纵然如此,她也无法理解。
“自然你才是他的女儿,你可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亲骨肉!”裴安阳艰涩道,“宁儿,你怎么能这样恶毒地揣测自己的父亲?”
顾宁轻嗤一声:“我倒不觉得,反正这些年来,他与顾清秋更像是亲生父女,什么好的都想着顾清秋,从我这扒拉各式好处全都送去顾清秋那,母亲若是不记得,我还可以替你仔细梳理一遍。”
“你!”裴安阳气得浑身发抖,“还不是你缺乏管教,样样都不如清秋,你父亲为了顾家颜面,这才……”
“好啊!”顾宁扬起下巴,眼神凌厉道,“若是嫌我给顾家丢人了,不如就将我从顾家除名,左右舅舅说了,让我姓裴也可以。”
“放肆!”裴安阳温婉的脸上满是怒气。
顾宁不躲不避,直直地与她对视。
方才还是母女温情的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明日你就去女学!”裴安阳怒声道,“你这性子,必须要好好管教了!”
“你怎么又惹你母亲生气了?”顾致远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指着顾宁便骂道,“你母亲日日牵挂你,你就是这样回报她的?”
顾宁掀起眼皮,澄澈的一双桃花眼直直地望着顾致远,仿佛能看进他的心底。
这时,顾致远心中颤了颤。
但很快,他又做出了一副威严的父亲模样:“你屡次忤逆长辈,若不送你去女学,今后又怎配为端王妃?”
“嗤”地一声,顾宁借着手帕将唇角的那抹讥讽笑意掩下。
她抬起眼眸,十分真诚地说道:“不是我不愿去女学,只是……我实在是有些害怕。”
“女学乃是当今皇后一手创办,每家贵女都要去学习女德,当初你母亲怜惜你,总不同意,这才将你养成了今日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账模样!”顾致远满脸怒气,一双眼睛更是隐隐可见赤红。
他指着顾宁,通身的戾气犹如实质。
但顾宁却笑盈盈地站在原地,一点都不畏惧顾致远的这番说辞。
“我怕有人要害我!”顾宁双眸澄澈,琥珀色的瞳孔倒映着顾致远狰狞的模样。
她在顾致远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缓声道:“说不定还没去几日,我就被人害了,轻则名节被毁,重则身首异处。”
说着,她十分夸张地打了个寒颤。
顾致远手指颤抖,好一会,他才遮掩住了眼底的惧意。
怎么会如此……
顾宁这死丫头,是从哪得到的消息?
千丝万缕的思绪在此刻涌上心头,顾致远心虚地攥紧了一双手,用比刚才更大的声音怒吼道:“胡说八道!我是你父亲,我怎会害你?”
“我让你去女学,是让你与那些老师学习,磨砺磨砺性子,今后更好伺候端王!我难道还会派人趁机毁了你的清白?”
顾宁吃惊地捂住了嘴:“父亲,我可没说您!您怎么急着对号入座啊!”
顾致远指着顾宁,手指颤抖着,气得说不出话来。
但顾宁却在这时无辜地解释道:“我与不少贵女结了仇怨,我这不是担心她们会趁机对我下手嘛!我可没有怀疑父亲的意思,父亲千万不能急着对号入座!”
顾致远死死地盯着顾宁,试图看破她的伪装。
然而顾宁一双漂亮的眼眸中,除了无辜,还是无辜。
如此一来,顾致远方才所说,就变得突兀起来。
一向是对他全身心信任的裴安阳,心底也浮现出了些许怪异。
老奸巨猾的顾致远在迟疑一会,便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指着顾宁,对裴安阳解释了起来。
“安阳,你是不知道,宁儿她这心思,着实是让人摸不透!”
“当初云婉被人构陷,她非说云婉与那人有染,还要强逼云婉嫁给那歹人,而后,她更是污蔑清秋与端王有染。”
说到这,顾致远便一阵唉声叹气:“我从不知她是这样看待自家姐妹的!也从不知她对自家姐妹有如此歹毒的心肠!”
话音落,顾宁却靠在了春玉的肩膀上,她哽咽几声,无不委屈地说道:“父亲为何偏心至此?”
“当初顾云婉与孙禹有染,可是十几双眼睛都看见了的!”她一边借着帕子遮住含笑的双眸,一边哽咽道,“若是父亲硬要将此事推在我身上,那我就去找齐夫人、刘夫人、华小姐她们问问!将当日孙禹与顾云婉两人的丑事一一复述出来!”
“还有顾清秋!”顾宁说到这,低泣的声音更大了,“她身上可是有着端王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她将双眼揉得通红,委屈巴巴地说道:“父亲为何总是偏心他们?分明我才是你的女儿?我的未婚夫都快被人抢走了!你竟然还在帮顾清秋!”
刚才还是乖张的顾宁如今靠在春玉的肩上,眼中还弥漫着水雾(硬挤出来的),足见她心中有多委屈。
这让裴安阳心底的怒气瞬间消散,她心疼女儿,一时间对顾致远都没了好脸色。
“夫君还是少说两句吧!”